情深緣淺 142.遺臭流芳(1 / 1)

桓溫請王坦之、謝安到他官邸去會見,王、謝兩人早已聽說桓溫事前在客廳的背後埋伏一批武士,想殺掉他們。所以,王坦之到了相府,渾身出冷汗,連衣服都濕透了。

謝安卻十分鎮靜,進了廳堂坐定之後,他對桓溫說:“我聽說自古以來,講道義的大將,總是把兵馬放在邊境去防備外兵入侵。桓公為什麼卻把兵士藏在壁後呢?”

桓溫聽了,也有點不好意思,說:“我也是不能不防備點兒。”說著,就命令左右把後麵埋伏好的兵撤去。

一番攀談後,桓溫支走了王坦之,留下謝安談話。桓溫仔細端詳著謝安,一邊歎氣一邊說道:“好可惜啊,為何你最終不能為我所用呢?”

謝安麵色不改地說道:“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是永遠忠於朝廷的,如果桓公也能忠於朝廷,那我勢必會輔佐桓公。”

桓溫苦笑了一下,說道:“在我之後,能掌國之權柄的隻怕是你了啊。阿衝缺乏獨斷的能力,必然無法與你爭雄,我希望以後你能與他相互支撐,共同輔佐大晉的江山。”

謝安聽了有些困惑,問道:“桓公你……?”桓溫微微笑道:“我曾坦言過,大丈夫如不能流芳百世,便當遺臭萬年。可惜,我既沒有流芳百世北定中原,也隻怕因未能篡位而無法遺臭萬年了,或許日後我也將會被曆史所遺忘。

記得庾相臨終前曾告誡過我,除非我能學曹孟德,否則我注定掙脫不了一生為奴的命運啊,這麼多年了,我所做的一切看似確實是為大晉的家奴啊。安石,不要學我,我希望你能在巔峰之際急流勇退,回歸山林做個逍遙自在的人,我們都無法和天鬥,和命鬥啊。”

謝安聽完桓溫說的點了點頭,桓溫隨即無力地擺了擺手,歎道:“回去吧,回去吧……”

謝安朝著桓溫做了一個揖,而後轉過頭朝著營帳外邊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謝安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緩緩地轉過頭來,再次望向了桓溫。桓溫有些疑惑,又輕聲問道:“怎麼了?”

謝安欲言又止,但又最終脫口而出道:“想來桓溫一生被情感束縛,一定會有很多遺憾吧?”但是,說完這句話,謝安又略帶自嘲地跟了一句:“不過,人生要是沒有事情值得去悔恨,那又該多無趣啊?”

謝安離開後,桓溫便病倒了,這一病他的身體便迅速急轉直下,彌留之際他讓桓衝喊來了司馬興男。

當司馬興男到達桓溫床榻邊時,桓溫吃力地睜開了眼睛,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去觸碰司馬興男的臉頰,司馬興男此時的雙目已然濕潤了。她急匆匆地接過桓溫的手,將其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桓溫笑了,他歎息著說道:“都不知道有多久沒這麼摸過你的臉頰了,對不起,讓你為我空守了大半輩子。”司馬興男如今已然泣不成聲,哭著說道:“別說了,都別說了。”

桓溫這時眼睛也濕潤了,他無奈地說道:“人生真短暫啊,有時候錯過便是一生。當初得誓言我沒能遵守,讓你傷心了一輩子,可是你知道麼?我也對你愧疚了一輩子。

我用一生的時間去開疆拓土,隻為讓自己醉心於功名,這樣就能忘記去回想,忘記去內疚了。可惜我錯了,直到現在,有些東西我依然無法忘記。”

司馬興男哭著說道:“我錯了,當初我不該那麼不顧及你的臉麵,不該因為一時的憤懣而讓你我都遺憾了一生啊。”

桓溫見司馬興男這麼說,也想說聲對不起,可是他卻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他掙紮著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枚東西,努力塞到司馬興男手中,喊出了最後一句話:“拿……拿好。”

隨即桓溫闔目而逝,而司馬興男攤開手掌後發覺,這是一枚已經煮熟的雞蛋,不禁趴在桓溫身上嚎啕大哭。

“真的要走了麼?”桓衝詢問著司馬興男,司馬興男點了點頭。

桓衝說道:“馬夫人走了,如今你也要走,其實,其實你隻要願意留下,荊州永遠會有你的地位的。”

司馬興男輕歎了一聲,“阿溫哥哥已經走了,而我再留著又有何意義呢?”

桓衝走到她身前,直視著她,說道:“還有我啊,我會履行哥哥的職責,好好照顧你的。”

司馬興男朝著桓衝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徑直地朝著門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