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3章 319 圓滿大結局(1 / 3)

秦英帝發落了周家,不論是朝堂上,還是在百姓中都引起了一番影響。

短短兩年的時間,秦英帝就用了兩位首輔,他卻先後殺了兩位首輔大臣,雖然秦英帝做大秦的皇帝已有七年之久,然而先前是由兩位皇叔輔政的。

秦英帝親政也就是這三兩年的事兒,剛剛親政,一年便殺了一位首輔之臣啊,這等可怕!

這其中顧明承是秦英帝的老師,而周鼎興更是秦英帝自己提拔的。

不管是何等原因,難免都給秦英帝落下了殘暴嗜殺,喜怒不定,薄情寡義的名聲。

這些時日,朝堂上下盡皆戰戰兢兢,生恐再出事,波及自身,成了那池魚之殃。

可饒是如此,卻還是出事了。

這日是老齊國公的三年祭日,齊國公府為老齊國公斬衰三年,今日除服,自然是要在齊國公府中舉辦一番隆重的祭禮的。

齊國公也是隨先帝打江山的開國大將,生前威名赫赫,戰功累累,這才在先帝建立大秦後,授封齊國公。其過世後,因子嗣們都不大出眾,故此這幾年齊國公府,已經退出了京城的頂級勳貴圈子。

不過今日老齊國公過三年大祭,作為秦國的大功臣,秦英帝一早自然便送到了一副禦筆墨寶,大大的一個忠字。秦英帝如此,朝廷諸大臣們自然也都紛紛到齊國公府祭拜。

祭堂之中,幾位武將剛剛上了香,正和現齊國公寒暄,就聽國公府的下人們喊道:“燕國兵馬大將軍沈沉到!”

齊國公是秦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從前也沒少和燕國人結仇,這會子身在大秦為質的大將軍沈沉卻來了齊國公府,眾人不覺麵色皆是一變,都弄不清楚沈沉此番前來是為何意。

那廂婁閩寧一襲素色直綴長袍,腰係白玉蟒帶,正站在花壇邊兒上和兵部侍郎江大人說著話,聞聲他眸光微斂。

江大人也停止了話語,看向月洞門處,道:“十三年前,豐青嶺一戰,老齊國公重傷燕國的左勇威沈將軍,這沈將軍可不就是沈沉的父親嘛。聽聞沈老將軍,後來病逝,也是因為舊疾複發。今日這沈沉前來,隻怕是來者不善啊。”

婁閩寧聞言隻抿了抿唇,卻是扭頭看了一眼站在對麵的秦禦兄弟。

秦逸和秦禦今日自然也是來了的,兩人似有所覺,也望著這邊兒一眼,眸光對上,婁閩寧目光微閃。

旁人不知道,他卻是清楚的,所謂的沈沉,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燕國兵馬大將軍沈沉,而是顧弦禛所假扮的。

顧弦禛回京,一直隱藏在暗處籌謀,為顧家報仇雪恨。

顧家的覆滅,一直也是婁閩寧的一塊心病,他自回京後,也一直都在查顧家覆滅背後之事,且他查的已經很清楚了。想來,比起顧弦禛所知道的,他還多了解一些內幕。

因正是因為顧家的覆滅,是周家和秦英帝合謀,對忠臣良將的殘害,更因為鎮國公府是秦英帝的外祖家,故此婁閩寧也心中有愧,並不曾阻止顧弦禛在京城中翻雲弄雨。更不曾將其身份,揭露給任何人。

如今顧弦禛已經成功鏟除了周家,為顧家報了昔日陷害攻殲之仇,然而婁閩寧卻知道,顧弦禛的目的並不隻在於此。

他是定會讓顧家的冤屈大白於天下的,並且必須是在秦英帝當政的時候,讓秦英帝親自承認對顧家的怨,承認他枉殺恩師!

隻有這樣,才能平息顧弦禛心中的恨意!才能告慰顧家的英靈。

顧弦禛自從假扮沈沉來到京城,一向深居簡出,很少出來走動,表現的就像一個真正來大秦,暫時做了人質的低調質子一樣。

今日他突然出現在這裏,婁閩寧有預感,顧弦禛是為顧家翻案而來。

這些時日京城上至達官貴人,下到貧民百姓,對秦英帝的私下議論,已經為顧家翻案做好了準備。

而很顯然,秦禦兄弟都是提前知道顧弦禛今日要來,也是知道顧弦禛的計劃的。

秦逸對他這個至交好友,並沒有特意隱瞞什麼,方才望過去時,婁閩寧已經從秦逸平靜的神色中,看清楚了這一點。

很顯然,禮親王府在此事上,是選擇站在王府姻親顧家這邊的,禮親王府對顧弦禛的舉動是支持的。

婁閩寧心中為顧卿晚高興的同時,也嗅到京城將起大變的氣息,眸中不由有些風起雲湧,起伏不定,他垂落在身側的手也禁不住緊緊握了起來。

京城若變,鎮國公府該何去何從,雖然婁閩寧還不是鎮國公,然作為鎮國公世子,守護國公府的百年根基,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看,來了!來了!”

四周響起了議論聲,打斷了婁閩寧的沉思,他望過去,果然就見帶著鬼麵具,身影挺拔,氣質冰冷的“沈沉”邁步走過了月洞門。

他身上穿著一件玄色無任何花紋的直綴廣袖長袍,腰係犀角帶,頭帶碧玉冠。除了腰間懸著一塊白玉佩外,再無其它華麗裝飾。

這般素容,倒並不像是來搗亂,囂張鬧事的。

院子中的一眾大秦官員,麵麵相覷,神情略緩。齊國公作為主人,迎接了出來,上前拱手道:“不想燕國沈將軍到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顧弦禛目不斜視,也抬手衝齊國公略行了一禮,道:“齊國公言重,沈某不請自來,還望齊國公莫要覺得失禮才好。”

齊國公見他態度良好,略鬆了一口氣,這才道:“卻不知沈將軍此來……”

顧弦禛目光穿過廳堂,看向裏頭堂屋中擺放的牌位,道:“沈某得知今日是齊老將軍的三年祭日,特來為齊老將軍上一炷香。”

眾人聞言,倒是略怔。齊國公也略愣了下,接著便含笑讓開了路,道:“沈將軍有心了,請。”

顧弦禛邁步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進了堂中,果真便恭恭敬敬的給老國公爺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眾人見他如此,倒皆有些動容。

“老國公乃世之少見的名將,其謀略,胸襟,看來連燕國公也是讚賞有加,敬重在心的。”

“所謂英雄當如是啊。”

四下裏議論紛紛,顧弦禛上了香,卻和齊國公寒暄了兩句。

齊國公麵露感激,道:“想不到今日沈將軍會來祭拜老父,多謝沈將軍了。”

顧弦禛卻抬了抬手,道:“齊老將軍英雄了得,當年雖和家父戰場爭鋒,然皆是為各自家國盡忠罷了,並無私怨。相反,家父對齊老將軍也是欣賞神交的,今日乃是齊老將軍的三年祭日,既沈某在此,自當來敬上三炷香,聊表晚輩對前輩的敬重之情。”

齊國公再度行禮道謝,道:“家父英雄蓋世,戰無不勝,隻可惜作為兒孫,我等卻盡皆資質平庸,辱沒了齊家昔日威名,對不住父親的在天之靈啊。”

齊國公神情哀慟起來,禁不住落了眼淚。

顧弦禛聞言卻道:“國公爺不必如此自謙,說起來,家父也是今日的忌日,這也是我今日來祭拜的原因之一。家父和老齊國公都是令世人敬重的蓋世英豪,想來選擇在同一日離開人世,想必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起去了極樂之地。興許那裏並不分大秦,大燕,他們在天之靈,看到子孫安好,當已安慰。”

“沈將軍的父親?那不就是燕國的前虎威大將軍嗎?”

“對,燕國的虎威將軍在八年前便已離世。”

“想不到燕國的虎威將軍竟和老齊國公是同一天的忌日,倒是有緣。”

“一個是燕國猛將,一個是秦國良將,生不能效命於同一君王,到了黃泉碧落,說不得倒能成為莫逆之交。”

四周眾人聽聞顧弦禛的話,禁不住議論紛紛。

顧弦禛卻也不多留,和齊國公點了下頭後,他便轉身告辭,大步而去了。

那邊婁閩寧先時還沒弄清楚顧弦禛此來的究竟,細細的將他的話又回憶了兩遍,再聽周圍的各種議論聲,他突然瞳孔一縮,雙眸一眯。

“呀,這麼說燕國的虎威將軍豈不是八年前的今日過世的?這不對呀,我記得燕國的虎威將軍是冬天沒了的啊,祭日明明是丙辰年的臘月初七啊!”

那廂有個身穿綠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突然開口道,這人卻是禮部的員外郎鄒大人。

禮部掌管番邦事宜,這位鄒大人又是管著各種文書資料的,禮部定然有燕國重要大臣的詳細資料,他會記得這樣清楚,並不奇怪。

他許是因驚異,聲音有點大,言罷,不少大臣都注意到了,紛紛側目。

“果真是臘月的忌日?你不會是弄錯了吧?”

有人驚訝問道。

“是啊,好端端的,沈將軍總不能說胡話吧,哪裏有兒子記錯父親的忌日,說錯父親忌日的?”

“八成是你記錯了吧?”

見眾人紛紛質疑,鄒大人卻麵色漲紅,神情激動,擺手道:“這不可能!我是不可能記錯的,我旁的不行,就記東西了得。我前些時日才剛因為燕國使團來訪,剛剛整理過燕國的資料,怎可能會記錯呢。不信,我這便回禮部去,翻出記錄來給你們看!燕國的老虎威大將軍確實是臘月初七的忌日!而且是當日辰時正點時沒了的。”

“對,鄒兄該當沒記錯才是,八年前的秋日,正是先帝爺帶兵圍困京師之時,我記得當時,燕國也正和我大秦開戰,燕國左翼大將軍正是燕國的沈老將軍,你們難道不記得炊鹿原一戰了嗎?當時燕國沈老將軍領兵,可是大敗了我軍,將戰線推進到了隨州北,回來若非禮親王殿下率兵支援,抵擋住了燕國大軍的攻勢,說不定先帝爺的進京之路都要被拖後。”

“是啊,當年的炊鹿原一戰,我軍傷亡慘重,不是說是逆臣顧明承於燕國勾結,私通消息,泄露了我軍的戰略,這才導致我軍慘敗的嗎?”

“在顧家,顧明承的書房中不是還搜出了顧明承和燕國沈老將軍勾結的私信嗎?”

有人接口說完,氣氛一下子凝滯了,偌大的院落中,那麼多的大臣竟然突然鴉雀無聲。

因為大家都發現事情不對了,若然當年秋天燕國的沈老將軍真的還在領著燕國大軍進攻秦國的領土,那麼方才沈沉為什麼要說,當時燕國的沈老將軍夏天時已經死了呢。

這太奇怪了,難道是口誤?或者是沈沉真的記錯了時間?

“不大像是沈沉記錯時間了啊,這裏頭一定有什麼蹊蹺!”

有人如此說道,就聽又有人接口說道:“若然並非沈沉記錯了時間,燕國的沈老將軍當年的夏天就已經過世了,那他又怎麼能在秋天時,和顧明承通信勾結呢。”

“對了,張大人,您可是武將出身,當年炊鹿原一戰,我記得你也是參加了的,你可知道當時的究竟?”

刑部一位大人,詢問旁邊身穿武士袍的男子道。

這男子如今在兵部任右侍郎,他聞言麵色凝重,擰著眉頭,半響才道:“當年的炊鹿原一戰燕國的領兵大將說的確實是燕國沈老將軍沈振海,可是……”

“可是什麼啊,你倒是說呀!”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人不耐煩的催促了起來。

兵部右侍郎眉頭擰的更緊了,道:“可是有一件事兒確實非常奇怪,那就是當年我軍和燕國交戰時,這位沈老將軍卻從來不曾露麵。”

“這有什麼奇怪的,坐鎮的大將軍,自然是在帳中指揮,隻要運籌帷幄便好,哪裏會衝上前線,還讓你們見到的道理。”

有人接口,表示道。

“話是這麼說,但我記得有次,兩軍對陣,當時我軍的統兵大將軍萬將軍,親自叫陣,燕國那邊沈老將軍也不曾露麵……當時我們還說,這燕國的沈振海還號稱什麼鎮國將軍,戰神臨世呢,怎麼縮頭縮尾,跟個娘們一樣,從不露麵呢。”

“聽張兄這麼一說,此事其中好似真有蹊蹺啊!”

……

婁閩寧聽著這些議論聲,卻是搖頭歎息了一聲,悄然離開了。

而秦禦和秦逸兄弟早在顧弦禛離開時,他們已經後腳跟著離開了齊國公府。今日秦逸和秦禦都沒有騎馬來,而是乘坐了馬車。兩人坐在馬車上,秦逸微微合著眼眸,閉目養神,又似在沉思什麼。

秦禦靠在旁邊的車廂壁上,略沉吟了下,道:“大哥,隻怕婁閩寧已經察覺了一些。”

秦逸聞言睜開眼眸,和秦禦四目相對,半響他才道:“少陵為人練達,見微知著,又一向有主張,懂進退。大哥於他相交多年,說上一句莫逆之交,並不為過,也不希望會有朋友拔劍,相對的一日……再看看吧,少陵不動,王府便不能先下手。”

秦禦聞言聳了聳肩,撇撇嘴,道:“大哥掂量吧,他倒是讓大哥放心。”

聽他口氣有些涼涼的,頗有幾分陰陽怪氣的,秦逸不覺看了秦禦一眼,失笑搖頭道:“少陵這些時日應該便會定親了,你也心眼大點,一個大男人,瞧你那點出息。”

秦禦卻臉色一臭,哼聲道:“大哥,到底誰是你弟弟?你怎麼光偏袒外人?再說了,卿卿如今滿心滿眼都是我,他婁閩寧早就是昨日黃花……不對,連昨日黃花都不是,反正我犯得著嫉妒他嗎?”

秦逸不覺高高挑起眉來,一言不發,隻似笑非笑戲謔瞧著秦禦的樣子便讓秦禦有種無所遁形之感。

他扭過頭去,眯了眯眼。

婁閩寧果然討厭,跟他爭卿卿也便罷了,連大哥也爭,簡直是大秦第一煩人!隻此一號,再無分號!

秦禦回到連心院,就見顧卿晚正在回廊下,趴在窗前,從窗縫偷偷摸摸的往嬰兒房中窺視,身後文晴和文雨幾個擠擠挨挨的,也在跟著偷看。

秦禦有些無語和愕然,他輕咳了一聲,丫鬟們回頭見是秦禦回來了,一個個做鳥獸散,顧卿晚卻雙眸一亮,衝秦禦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秦禦挑了挑眉,走到了顧卿晚的身後,索性從背後抱住了她,緊了緊她細弱的腰肢,將大掌相扣壓在她柔軟的小腹上,彎腰將頭枕在她的一邊兒肩上,低聲道:“有你這樣偷窺兒子的母親嗎?這叫為老不尊!”

顧卿晚抬腳便在秦禦的腳背上重重踩了下,道:“什麼為老不尊,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呢!”

她瞪著眼,鼓著腮幫子瞪他,性子越來越活潑嬌俏,秦禦愛的不行,頓時便在她紅嘟嘟的唇瓣上啄了一口,舔裹著,發出吧唧一聲脆響。

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們都還在,本來被他抱著,顧卿晚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此刻頓時紅了臉,低聲啐了他一下,道:“別鬧,你到底看不看!”

秦禦也想瞧瞧她到底在看什麼,悶笑了一聲,跟著顧卿晚俯身一起往窗縫看進去。

就見靠窗的小嬰兒床上,一團毛茸茸,雪白的球,正繞著糖包的小腦袋,來來回回的蹦來跳去,糖包竟然很是高興,兩條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小胖手也抬著一晃一晃,似想去抓那團白球。

那白球也樂得陪著糖包一起玩兒,見糖包抓不住它,它便時不時的從糖包手邊蹭過,每次糖包碰到了那白球,都咧嘴咯咯的笑,笑聲軟軟的,稚聲稚氣的,別提多好聽了。

他們玩的不亦樂乎,秦禦也是驚訝,道:“那個是兔兔帶回來的小媳婦?”

那團白球正是兔兔拐帶回來的雌墨猴,它大抵從前生活在大森林裏,沒接觸過人類,為了愛情跟著兔兔到了這裏,小姑娘有些膽怯害羞。

這麼長時間了,它從來不在人前露麵的,即便兔兔在,它也躲開人,不肯和人親近。倒

不想,小東西卻喜歡糖包。

可能是覺得糖包沒有攻擊性,顧卿晚好幾次都發現,小東西偷偷過來和糖包玩兒,不過每次一有腳步聲,它便被嚇跑了。

今日倒膽大了起來,顧卿晚和丫鬟一起偷看,都沒有將它驚走。

“噓!”

秦禦因驚異聲音略有些高,顧卿晚忙衝他示意,可是屋裏小白球已經瞧了過來,它和兔兔不一樣,生了一雙碧藍碧藍的眼眸,好看的不得了。

瞧了秦禦一眼,那白球便變成一道銀光,嗖的一下離開小床,逃躲開了。

方才白球明明也有看到顧卿晚和丫鬟們的,但是它沒躲開,現在一瞧見秦禦就嚇跑了,顧卿晚嚴重懷疑,就是因為秦禦身上煞氣太大,白球才不敢出現在人前的。

她不由嗔了秦禦一眼,道:“凶神惡煞了,雪團不喜歡你!”

屋裏,本蜷縮在床頭懶懶眯覺的兔兔,察覺到動靜,睜開眼眸,怨懟的掃了秦禦一眼,跟著雪團化成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秦禦,“……”

床上,糖包以為雪團不見了,是躲起來和他玩鬧呢,他等了一會子,左右扭頭都找不到雪團,瞪著大大的異色眼眸,定定的茫然的看了看房頂,接著突然開始嚎啕大哭。

顧卿晚,“……”

她顧不上責備秦禦了,忙推開他往屋裏走,秦禦聽著兒子的哭喊聲,摸了摸鼻子,這才負手緩步跟了進去。

他進去時,顧卿晚已經抱起了糖包來,糖包靠在母親的懷裏,聽著顧卿晚輕的哼唱兒歌,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他也玩了好一陣子了,沒片刻便在顧卿晚的懷中閉上眼眸睡著了。

將糖包放下,小夫妻二人才移步到廳堂中說話,秦禦將齊國公府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顧卿晚,道:“這兩日,朝堂上便會鬧起來。皇上一定會龍顏震怒,你沒事兒千萬不要離開王府半步。有什麼問題,我若不在,就去尋母妃商量,萬事謹慎,不要自作主張。嗯?”

他叮囑的話,顧卿晚聽在心裏,暖暖的。她知道秦禦是怕秦英帝龍顏震怒,會拿她開刀,秦禦擔心她的安全。

顧卿晚起身,主動走到了秦禦身前,靠在他的身上,道:“我現在有你,有糖包,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齊國公府的事兒,引起了不少人的疑惑,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三五個大人一起尋到了鴻臚寺。

顧弦禛將人迎進了書房中,奉茶後,顧弦禛聲音淡漠,道:“卻不知道幾位大人所來何事兒?”

鄒大人率先開口,道:“是這樣,方才沈將軍在齊國公府提過,今日乃是沈老將軍的忌日,但是在下明明看過禮部登錄的資料,貴國的沈老將軍難道不是臘月初七的忌日嗎?”

顧弦禛略沉默了一下,這才道:“幾位若是為此事前來,那便贖沈某不多招待了。”

“哎,沈將軍請留步啊。”鄒大人幾個禁不住起身相阻。

顧弦禛這才停住了腳步,卻並不回頭,隻道:“此是我燕國國事,是我沈某人的家事,恕不奉告。”

鄒大人等人聞言卻覺他話中分明藏事兒,更不肯罷休了,齊齊追上,圍堵住顧弦禛。

“沈將軍此言差矣,燕國沈老將軍的忌日幹係重大,於我大秦也有所聯係,還請沈將軍萬望告知。”

“是啊,燕沈老將軍已經過世多年,若然這其中有什麼隱情,想來如今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了,請沈將軍一定要告知我等。”

“沈將軍不說,我等便不走。”

見他們如此,顧弦禛舉止不耐,做出一副被煩擾的不行的樣子,甩袖道:“行了,行了,本將軍說了,你們便立馬離開。”

鄒大人等人紛紛點頭,表示知道了真相絕不再攪擾。顧弦禛這才開口,道:“家父確實是八年前今日的忌日,當時他暴斃在了征西大軍的軍營中,因當時我大燕和大秦正交戰,大將暴斃,勢必要影響軍心,故此,便將家父的死壓了下來,對外隱瞞,直到當年的冬日,兩國形勢僵持,這才對外宣布死訊。因為聖上覺得委屈了沈家,委屈了家父,所以,當年臘月燕國為家父舉辦了隆重的喪事,舉國皆哀。對外也沒刻意澄清此事,故而不明就裏之人,皆以為家父是當時才過世的,其實,事實上,當時家父已經過世了半年了。”

顧弦禛言罷,眸中閃過些許嘲諷的冷芒來,大步出去了。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屋中,像是不想沾染秦國的事,一屋子幾個大人卻因他的話,麵色大變,神情震驚。

半響鄒大人才道:“燕國沈老將軍八年前的夏天便死了,他又是怎麼在當年的秋天寫了親筆信,和顧明承父子串通勾結,致使我軍炊鹿原一戰大敗的?”

“千古奇冤啊!這真是千古奇冤啊!”

“這簡直荒唐荒謬!可憐顧老大人,竟因一封造假的書信被按上了叛國之罪啊!”

幾人議論著,神情激動的衝出了鴻臚寺,很快這個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皇宮中,秦英帝也很快就聽說了此事,當時他臉色就是一變,揮手便將龍案上的奏折等物掃到了地上去。

他神情扭曲,表情猙獰,雙拳握的咯咯直響。

秦英帝隻是多疑易怒,他並不是笨蛋,事情到了如今,一環一扣,令他突然便驚醒了過來。

自白大人彈劾周鼎興父子起,沒幾日的功夫,京城便一樁樁的事兒,不斷冒出。

周家,周家。

秦英帝將周家從被彈劾,到被斬首的事兒,來回在腦中過了幾遍,再想到今日顧家冤案突然以這種方式被翻出,他頓時便明悟了過來。

周家結黨營私,私開銅礦,這些大概都是有的。

然則私藏玉璽,勾結義親王府,隻怕是子虛烏有之事。

然而現在周鼎興父子已經被斬首,已經被他定罪成了奸佞之人,而顧家的事兒,便是周鼎興帶頭坐實的。

如今顧家冤案被翻出,周鼎興這個奸佞之人,汙蔑陷害顧氏,造成冤案,簡直就是順理成章。

秦英帝怒火中燒,他覺得周家的覆滅,好像都是為了接下來的顧家翻案做準備。

不管怎麼說,此事定然脫不開禮親王府!

簡直該死,他竟然被禮親王父子給哄騙了!

秦英帝氣的渾身發抖,可他卻阻止不了百姓和朝臣們議論紛紛。

翌日早朝,十數名大臣,在高誌祥的帶領下,請奏重審顧氏叛國一案,秦英帝臉色陰冷,眸光冷鷙的盯視著殿中跪地的官員們。

“皇上,周鼎興父子奸猾,皇上被他們蒙蔽,顧老大人冤枉啊。”

“皇上,既然那封誣陷顧老大人叛國的書信都是假的,那旁的罪證也有可能都是假的,請皇上重審顧家舊案。”

“請皇上重審顧家舊案!”

……

一眾大臣跟著跪下,秦英帝臉色變幻,額頭青筋直暴,還是義親王站出來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脅迫皇上,想要謀反嗎?什麼顧家舊案?早便三司會審,定了罪的,又有什麼可再審的?”

義親王說著麵色微冷,虎目掃視了一圈跪地的朝臣們,道:“不就是燕國的沈將軍說了幾句話,爾等便蜂擁而動,也不想想那沈沉可是燕國的兵馬大將軍,他口中之言,豈能盡信?誰知道他安的又是什麼心?”

義親王的話,令眾人麵露沉思。

禮親王卻嗬嗬一笑,道:“義親王此言差矣,沈老將軍可是沈將軍的父親,敢問這世上有誰能拿自己老父的忌日來開玩笑?更何況,沈老將軍的忌日,即便我大秦國人不知其中究竟,想來燕國當知道的人不在少數。沈將軍若說的是假話,便不怕此事傳揚到了燕國,被燕國百姓戳著脊梁骨咒罵不孝嗎?再來,沈將軍也犯不著說這樣的謊話吧。”

大臣們聞言紛紛點頭,禮親王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來,揚聲道:“皇上,臣這裏有一封信,乃是從前劉民生劉家被抄時,從劉府中搜得,幾經輾轉,這才到了臣的手中。此信,非是旁物,正是奸臣周鼎興寫給劉民生的一封保證書。其上,周鼎興親筆作保,言道,隻要劉民生按其所言,在顧明承的書房中做下手腳,來日等其做上首輔之位,必保劉民生以六部侍郎之位。”

禮親王一言,群臣嘩然。

先前大家便已有三五分認定,顧家是遭受了陷害,若說先前隻是側麵證據,證明這點,如今這就是鐵證了啊!

顧家竟當真是遭受了冤屈!

“大膽禮親王,你私藏此信,現在卻將此信拿出,到底是何居心!”

義親王禁不住上前一步,目瞪禮親王沉聲說道。

禮親王卻揚了揚手中保證書,道:“不瞞諸位,本王拿到這份保證書時,實難以相信,一直在派人尋找鑒定真偽的大家,來鑒定此書信的真偽。茲事體大,實在不敢貿然行事,本王也是最近兩日才最終確定,此封書信確實是出自周鼎興的親筆,且上頭的手印也確實是周鼎興所留。”

他說著長歎了一聲,這才又道:“本王確定此事,正想上書皇上,誰知道正好便發生了齊國公府,沈將軍無意揭破燕國沈老將軍忌日之事,可見這都是蒼天垂憐,不忍忠臣蒙冤,特此安排的啊。”

禮親王言罷,突然邁步走到了殿中,撩袍跪地,雙手托起那封書信,揚聲道:“請皇上重審。”

秦逸兄弟和禮親王府這邊的人都跟隨一起跪下,方才還在觀望,或者還在質疑此事的大臣們,此刻也變得群青激動起來,跟著嘩啦啦的跪下,皆懇請秦英帝重審顧家舊案。

義親王等寥寥幾人的聲音立馬便被壓了下去。一時間滿殿文武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個還站著,重審顧家舊案,簡直就是眾望所歸。

秦英帝被如此緊逼,豁然站起身來,一腳踢翻了身前的龍案,道:“好!好!你們……”

他目光四射,狠狠甩袖,大步就要拂袖而去,剛走幾步,身前便人影一晃,秦英帝驟然住步,抬眸就見秦禦不知何時竟然閃身攔阻在了他的近前,正凝眸盯視著他,神情格外的冷峻。

秦英帝豁然一驚,捏緊拳頭才沒回退半步,沉聲道:“秦禦,你想謀反嗎?”

秦禦卻一拂袍擺再度跪了下來,沉聲道:“請皇上重審顧氏舊案。”

“請皇上重審顧氏舊案!”

秦禦言罷,那些跪下請命的朝臣們再度跟著齊聲說道,這般情景,根本就容不得秦英帝說個不字。皇帝有時候也是不能一意孤行的,就像現在,在差不多滿朝文武大臣的請命下,他還一意孤行,那麼即便顧氏一案沒有重審翻案,秦英帝事實上也已經輸了。

他渾身顫抖,看著這些大臣們,幾乎是咬牙開口,道:“顧氏謀逆一案,今責令三司重審!”

“吾皇萬歲,萬萬歲。”秦禦聞聲立馬便叩首說道,隻他這聲音聽在秦英帝耳中卻是足足的得意和耀武揚威。

秦英帝當真恨不能現在就拔劍砍殺了他!

顧卿晚一直在府中等消息,早朝後,秦禦便立馬回到了王府。秋爽院,顧卿晚正被禮親王妃拉坐在羅漢床上說話,見她心不在焉的,禮親王妃便笑著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不會出差錯的。”

顧卿晚點頭,外頭便響起了丫鬟的聲音,“二爺回來了。”

顧卿晚聞言哪裏還坐得住,站起來便衝了出去,秦禦已大步上了台階,見顧卿晚出來,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道:“皇上已經同意重新審理顧家舊案了,放心吧。”

顧卿晚從穿越而來便頂著一個罪臣女眷的身份,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其中滋味,低人一等,在這古代所要承受的磨難是現代的無數倍。

顧家的冤屈,也無時無刻不壓在親人的頭上,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她禁不住眼眶微紅。

旁邊的丫鬟也都笑著福身,道:“恭喜郡王妃。”

皇宮中,秦英帝回到乾坤宮卻是大發雷霆,將大殿中東西砸的亂七八糟,全然失去了帝王的威儀。婁閩寧退朝後,並未出宮,而是來到了乾坤殿,本是想要覲見秦英帝的。

遠遠的聽到乾坤殿那邊動靜,他腳步頓住,遙望遠處天空。大秦雖已建朝近十年了,四海也算也肅清,然大秦並不是沒有外患,旁的不說,單單就說燕國,便一直在養精蓄銳,虎視眈眈。

大秦社稷需要明君,護百姓安居,興大秦國力,於鎮國公府,卻也是良禽則佳木,鎮國公府所需要的曆來就不是太後的裙帶關係!

婁閩寧聽著乾坤殿的動靜,緩緩歎了一聲,沒再猶豫徘徊,轉身大步離去。

不管秦英帝有多麼的惱恨,顧家的案子都在百姓的關注下,重新開審了。

顧明承父子名聲本就大,又是一心為百姓辦事的,從前顧家的名聲是極好的,更是大秦清貴第一家,當年顧家突然覆滅,百姓們有心存疑慮的,讀書人更有為之不解的,不過都被秦英帝壓了下去罷了。

如今周鼎興父子被斬首,顧家一案,又要重新審理,再加上齊國公府爆出的荒唐醜聞來,使得此案還沒開審,便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百姓們議論紛紛,京城的書生文士們更是群起跪在宮門前,請秦英帝公開審理此案。

秦英帝迫於壓力,答應了。以至於重審當日,大理寺被前來瞧審案的百姓,舉子文士等圍的水泄不通。

因顧家覆滅也不過是在兩年前,大抵秦英帝也沒想到這麼快此事就被翻了起來,也可能是怕馬上銷毀,反倒太露痕跡,故此當時判罪時所用的各種假證據等,都還預存在案。

構陷就是構陷,就像那封叛國信經不住推敲一樣,很快便被證明是偽造的筆跡,根本就不是出自燕國沈老將軍之手,其它的各種指栽證據,也在審理中被一樣樣的推翻。

整個案件也就審理了三日,便真相大白。

最後判定,顧明承父子,皆是遭受了周鼎興這個奸臣的陷害,皆是周鼎興為了首輔之位,肆意捏造,排除異己,陷害了忠良。

三司將審理的結果上奏秦英帝,秦英帝痛哭流涕,拍著龍案,悔道:“都是朕識人不明,竟被奸臣所蒙蔽,朕……朕愧對恩師啊。”

他當著滿朝文武,承認這些,牙卻咬的咯咯作響,心中充滿了憤恨,隱在袖中的手更是緊握成拳,因自控而發抖。

遂,秦英帝下了罪己詔書,並追封顧明承為顧國公,顧老夫人為沐國夫人,並蔭及子孫,並歸還所有產業,府宅,重修顧氏宗祠。做為如今明麵上幸存的顧家子孫,顧卿晚也被封為陽城郡主,並賜陽城為其封地。

禮親王府中,顧卿晚接了聖旨,神色淡淡,對於秦英帝的封賞,她自然是半點都不稀罕的。

不過顧家總算是洗刷了冤屈,卻是難得的一件大喜事。

禮親王府中喜氣洋洋的,顧卿晚還給連心院的下人們都多發了二兩銀子的賞。聽著外頭丫鬟們的歡笑聲,顧卿晚卻有些發怔。

秦禦見她盤腿坐在床上,雙眸發直,眉心漸漸擰了起來,便走過去,坐在她的身旁,抬手便直接將顧卿晚撈起。

身體突然懸空,顧卿晚驚聲而呼,慌亂的抱著秦禦的脖頸,秦禦已是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抱著她,垂眸瞧著她有些驚魂不定的模樣,道:“想什麼呢,怎顧家昭雪了,你倒還憂心忡忡起來了?”

顧家昭雪,顧卿晚自然是非常高興的,尤其是想到秦英帝這會子不定怎麼吐血呢,她就覺得解恨。但是,以秦英帝和太後那針眼大的心胸,顧卿晚又怎能不心懷擔憂呢。

她攬著秦禦的脖子,眸光微凝,注視著他道:“陽城可是個好地方,土地肥美,物產豐饒。想必皇上將陽城賜給我做封地,這會子正在宮中心裏淌血呢。”

秦禦聞言略牽了下唇角,道:“陽城離爺的封底倒並不遠,往後倒可一並管理,百姓激憤,民意如此,皇上自然是要好好安撫於你,做個樣子給朝臣和世人看的。”

雖然如今顧家已經平反了,但是顧弦禛卻並不稀罕什麼顧國公的位置,也沒準備接受秦英帝的封賞和補償。早先顧弦禛流放時,周家派人前去殺害,顧弦禛假死,金蟬脫殼。

他的死訊早已稟上了朝廷,明麵上顧弦禛已是個死人,這種情況下,作為顧家僅剩的血脈,秦英帝為了表示被奸臣蒙蔽的悔恨,自然是要厚待顧卿晚,加以補償的。

“正是因此,皇上怕心中更恨,皇上大抵並沒有發現大哥還活著。一準以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蠱惑的禮親王府,都是禮親王府籌謀的。我怕秦英帝……”

此次顧家翻案,秦禦和禮親王府的態度很明確,也帶著禮親王府的人,一起給秦英帝施壓。若非如此,單單靠著顧弦禛先前的安排和籌謀,顧家的案子,是不可能這麼快就被掀翻過來的。

秦英帝如今,隻怕是已將禮親王府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了。

秦禦當然明白顧卿晚的意思,他隻會比顧卿晚想的更明白,更長遠罷了。這也是當初,秦禦拿到了劉家手中的證據後,壓在手中,遲遲不動作的原因。

今次,顧家的事兒,禮親王府和秦英帝已是撕破臉了。

拍撫著顧卿晚的肩背,又親了親她的額頭,秦禦道:“不必擔心,也不必害怕和內疚,皇帝對王府的忌憚並非因你而起,本便是時日已久,自古做過攝政王的,又有何人能功成身退的?縱然父王已選擇了急流勇退,然則秦英帝還是步步緊逼。倘若今次因顧家的事兒,秦英帝真難以再容王府,禮親王府卻也不會坐以待斃。”

他言罷,緊了緊手臂,將顧卿晚牢牢的圈在懷中,道:“隻是若然……你和糖包,需得聽從安排,早日離開京城才好。”

顧卿晚一驚,抬眸看秦禦,秦禦卻衝她笑了笑,道:“乖乖的等著爺,沒事兒的。你和母妃帶著糖包離開了,我們才能無後顧之憂。”

顧卿晚知道就算自己留下,也是半點都幫不上的,隻會拖累人。刀光劍影,改朝換代,哪怕她穿越而來,也沒有能力參與這樣的事情。她所能做的,就是盡量保護好自己,保護好糖包,將一切都交給她的男人。

她點了點頭,也抱緊了秦禦,將臉蛋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深吸了一口氣,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體味,心裏充滿了堅定的篤信。

不管如何,隻要秦禦在,她便覺得無所畏懼。

皇宮中,秦英帝卻已經到了爆發的頂點。太後聽聞皇帝下罪己詔並冊封顧卿晚的消息也是怒火中燒,她到乾坤宮時,就見兩個小太監正被押在庭凳上打板子,血肉飛濺的。

太後擺了擺手,讓人將行刑的太監拉走,這才進了乾坤宮。

還沒走近,一個茶盞便飛了過來,伴隨著秦英帝的怒吼聲,“滾!都給朕滾!”

太後知道秦英帝心氣不順,自不放在心上,加重腳步走了進去,衝站在龍案後,背對這邊而立的秦英帝道:“皇帝這樣自己發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秦英帝聽聞太後的聲音這才回過頭來,略收斂了神情,道:“母後怎麼來了。”

母子兩人坐下後,太後道:“皇上,你是我大秦的帝王,是皇帝,誰給天子氣受,那便要做和浮屍遍野的準備,帝王之怒,你該讓朝臣們好好看看。”

自從周鼎興事發,秦英帝的名聲便一落千丈,什麼任人唯奸,姑息養奸,昏聵無能之類的,到顧家翻案,秦英帝的威名更是嚴重受損。

在禮親王府和輿論的施壓下,秦英帝不得不退步的結果便是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涼薄昏庸。

秦英帝自登基便在忍受攝政王的威脅和壓製,他早便容不下禮親王府了,現在又發生這樣的事兒,他眸光沉冷,不停變幻,道:“母後說的是,帝王之怒,帝王之威,朕該讓世人見識一番了。”

想到朝臣們跪了滿殿逼迫於他的情景,秦英帝的眼眸中燒起了一片猩紅之色。

太後握了握秦英帝的手,道:“皇兒這便對了,哀家知道,皇上一直也不相信義親王,然則相比禮親王府,義親王卻終究是要可靠一些的,皇兒不若和義親王府聯手,先收拾了禮親王府再說。”

秦英帝聞言點頭,道:“母後先回去吧,容朕思量一二,秘密宣見義親王和鎮國公前來議事。”

是日夜,禮親王府中,顧卿晚早早的便哄睡了糖包,瞧著小家夥躺在小搖床上,嘟著個嘴,還時不時便無意識的露出個軟軟的笑來,顧卿晚便也心中軟軟的,滿滿的。

她在搖床前,靜靜的盯著糖包的睡容瞧了半天,這才悄然起身,低聲吩咐嬤嬤和丫鬟照看好,出了屋子。

文晴見她出來,便上前道:“二爺已經到前頭書房去了。”

顧卿晚點頭,道:“給我更衣吧,我也到前麵書房等著吧。”

知道顧卿晚著急,文晴也不說什麼,伺候著顧卿晚換了一身洋紅色錦繡夏裳,便提著燈籠隨顧卿晚往前院而去。

她們去的卻並不是秦禦的翰墨院,而是禮親王府的鴻鵠院。顧卿晚到時,禮親王和秦逸兄弟都已在了,見她進來,秦禦起身,迎了兩步,道:“你怎麼過來了。”

顧卿晚上前衝禮親王和秦逸都見了個禮,道:“聽說今日我大哥便能到,我總有些放心不下,過來看看,可是打擾了父王和大哥。”

禮親王卻笑著道:“坐著吧,你大哥應該快來了,你們兄妹想來也多日不見了。”

正說著,顧卿晚還沒坐,外頭便傳來了動靜,書房門被推開,王府管家帶著一個身穿黑衣,帶著兜帽的高大男人進來。

這男人踏進屋中,掀掉了兜帽,露出一張清雋毫無瑕疵的俊美容顏來,正是顧弦禛。

顧卿晚上次見顧弦禛時,他的額頭上還帶著燒燙留下的疤痕,顧卿晚早就將加了玉蓮花蜜,平複傷痕的藥給了莊悅嫻。可是顧弦禛明顯是沒有用的,這次見他臉上完美無瑕,顧卿晚便知道,從前顧弦禛不用,是用那傷疤時刻提醒自己,顧家所背負的冤情和仇恨。

這會子顧家昭雪,瞧著俊美無暇的顧弦禛,顧卿晚隻覺他整個人都敞亮自在了不少,也愈發清雋無雙,她眼前一亮,禁不住驚喜出聲,道:“大哥!”

顧弦禛目光也落在了顧卿晚身上,衝她含笑點了下頭,這才上前,衝禮親王行了一禮,道:“王爺。”

禮親王忙笑著道:“鶴鳴此去辛苦,不必多禮,快快坐下說話吧。”

自顧弦禛在齊國公府中出現後,翌日他便將這些時日搜集到的關於顧家案情的資料都交給了秦禦,顧家翻案一事兒,後續之事都由禮親王府代勞操控。

而顧弦禛卻是偷偷離開了京城,他這一去,乃是為了寶藏一事兒。

早先便和蘇子璃約定好,要共啟寶藏的。顧家手中那份寶藏圖,顧卿晚早便研究通透,位置卻在隨州北邊的麋北山中。

顧弦禛此去,禮親王府也派有人跟隨護送,以至於安全的轉移寶藏。這一去十多日,顧卿晚總怕出現什麼意外,如今看到顧弦禛安然回來,雖然風塵仆仆的,但身上並無帶傷,顧卿晚一顆心總算放了回去。

顧弦禛落座後,端起茶盞,飲了半盞,潤了潤喉,這才道:“晚晚繪製的不錯,我們已經按照晚晚繪製的地圖尋到寶藏,且也已經順利運出麋北山,安放到了王府提供的可靠地方。”

顧弦禛言罷,禮親王也麵露笑容,道:“如此便好。”

顧弦禛卻眸光微斂,道:“隻是此去,在寶藏中,我卻發現了一樣東西,還請王爺一觀。”

他說著,竟從袖中取出一抹明黃色的東西來,顧卿晚望去,卻禁不住詫道:“這不是聖旨嗎?”

顧弦禛點頭,道:“確實是一道詔書,且是先帝爺留下的一道詔書。”

“皇兄留下的?既是詔書為何不曾宣讀,反倒藏在了寶藏之中?”禮親王微驚,禁不住站起身來,目光凝在那道詔書上。

顧弦禛將詔書遞過去,卻道:“王爺看過便知。”

秦禦和秦逸見顧弦禛神情凝重,唇邊還隱約帶著點嘲諷的冷笑,便皆站起身來,行至書案旁,和禮親王一同看向那道詔書。

詔書被打開,禮親王父子三人的麵色卻齊齊一變,顧卿晚正好奇驚訝,想要湊過去看看,就聽禮親王驚聲道:“這是廢立太子的詔書!怎麼會這樣!?”

顧卿晚先還沒反應過來,旋即便睜大了眼眸。

先帝廢立太子,當時的太子就是如今的秦英帝啊,先帝臨駕崩時要廢秦英帝?

顧弦禛道:“這聖旨的日子,是先帝駕崩前一個來月之時,很顯然,先帝所定下的繼位之人,並非當今的秦英帝。”

禮親王卻搖頭,道:“不,不對,這詔書一定不對。皇兄的子嗣最後隻剩下了老二和老四,老四跛足,廢了老二這個太子,難道讓老四一個跛足的做皇帝不成?更何況,皇兄駕崩時,分明是喚了本王和義親王以及幾位顧命大臣在,指著老二傳的皇位,且當時也有傳位詔書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對於秦英帝的登基,禮親王才從來不曾懷疑過。

顧卿晚卻盯著那詔書,道:“可這詔書卻不可能是作假的,若是作假的,又怎麼會不見天日的放在寶藏中?分明是先帝確實動過廢除太子,改立他人的主意。這詔書是先帝駕崩前,一個多月所留,而數日之後,先帝便秘密召見了我祖父,將半闕傳國玉璽並寶藏圖交托給了祖父,令祖父其後新帝問起時,再上交新帝。可秦英帝也確實不知道此事,一直不曾問過祖父。這便說明,秦英帝根本不知先帝的交托,兩點綜合,很可能先帝的死另有蹊蹺,而秦英帝確實並非先帝所認定的新帝人選。”

秦禦目光卻突然落在了禮親王手中聖旨的末尾處,眉頭緊緊擰了起來。秦逸最先察覺了他的異常,輕拍了下秦禦的肩頭,道:“阿禦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秦禦抬起眸來,道:“大哥,是不是有種厭勝之術,是將人的生辰八字刻在牌位上,供上香火,以震其陰魂不得作祟的?”

秦逸聞言,略有詫異,道:“對於厭勝術,大哥也不甚了解,不過確實聽說過,有人將冤死之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其卒死的具體年歲時辰都刻在排位之上,請天師做法以符咒壓之,再供奉上香火,以保那冤魂鎮於九重地獄,不可到人間作祟的。怎麼了?”

秦禦卻看向了顧卿晚,道:“卿卿可還記得你在義親王府密室的暗格中看到的排位,上頭刻著的秦丙寅的字樣。”

顧卿晚微驚的張了張嘴,她當時因為覺得陰氣森森的,並沒有仔細看,掃了一眼便忙關上了暗格,就隻記得排位上最顯眼的這三個字,秦丙寅,便以為那是義親王所祭拜之人的名姓。

後來她將此事告訴了秦禦,秦禦還告知了禮親王,禮親王卻也不曾聽過這個名字,還查了秦氏族譜,也並無所獲。

此刻聽了秦禦的話,顧卿晚才恍然,那排位上並不是人的名字,而是生辰死卒的年月。

就聽秦禦沉聲又道:“父王,如果兒子沒記錯的話,皇伯父正是丙寅年所生。義親王在密室暗道中,對先帝施了厭勝之術!”

禮親王聞言臉色大變,後退了兩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太師椅上,旋即老淚縱橫。

很顯然,先帝是被謀害致死的,並非正常駕崩,並且定然是被義親王和秦英帝共同害死的。

“父王!”秦逸上前一步,想要勸慰兩句,禮親王卻抬手蓋在了臉上,疲累的擺了擺手,示意顧卿晚等人都先退下去,他想要自己靜上一靜。

禮親王這人,雖說毛病也是一大堆,但最是護短,也是重感情之人,其對先帝這個兄長,更是感情頗為深厚。不然也不會在秦英帝的步步緊逼之下,還不曾動篡位的念頭。

現在驟然得知先帝是被親弟弟和親侄子給害死了,禮親王的心情可想而知。

秦逸略歎了一聲,衝秦禦和顧弦禛示意,幾人便都悄步退出了書房。

他們移步到了旁邊的屋子裏,坐下後,卻有許久的沉默無語,許久,顧弦禛才突然嗤笑了一聲,道:“秦英帝****害怕他人謀逆篡位,又給多少人定下了謀逆之罪,濫殺無辜,卻原來他自己才是那謀逆篡位者,也莫怪整日疑心疑鬼,害怕被人拉下皇位了。隻是,秦英帝並非先帝所認傳承大統的人選,很顯然先帝也不可能選跛足的明王,更不可能糊塗的去選謀害他的義親王父子,如此,先帝真正屬意的新帝人選會是誰呢?”

顧弦禛的所想,也正是顧卿晚所想。

這樣看來,先帝最後選擇的新帝,很可能是禮親王,或者是禮親王的兩個嫡子,秦逸和秦禦。

不是直接立禮親王為皇太弟,兄死弟繼,就是從秦逸和秦禦之中擇一過繼,再立皇太子。

很顯然,不管先帝是怎樣打算的,秦英帝都是搶了禮親王府的皇位。

“這就說的通了,先帝本是想廢立太子,再另立新的儲君的。但是可能還沒等他付諸行動,便被太後和秦英帝察覺了,並且聯合了義親王,謀害先帝,篡改了詔書。”

顧卿晚說罷,心思一轉,又道:“先帝爺當時一定已經發現了秦英帝和禮親王的勾結,這才將另一半傳國玉璽和寶藏圖傳給了義親王,應該是想要穩住義親王。這便能說明那封藏寶圖為什麼是假的了,按照那張藏寶圖尋到的藏寶之處,裏麵早已經空空如也,該是先帝發現端倪後,將寶藏轉移了。”

“大抵是先帝因某種原因,要廢立太子,被太後和秦英帝提前察覺,勾結了義親王。先帝發現連義親王都有問題後,便沒再立馬宣讀廢立詔書,因為那樣很可能會引起暴亂,先帝便用假的藏寶圖和傳國玉璽,和義親王虛與委蛇,想要先穩住義親王,繼而控製住局麵,再圖後事,不想秦英帝卻先下手為強了。”

秦逸也想明白了這其中究竟和關聯,聲音沉穩緩緩道。

顧卿晚點頭,覺得秦逸分析的很有道理。大抵是先帝發現了義親王勾結秦英帝,便又按捺住了廢立太子的決定,這也能解釋的通,為何廢立詔書已經寫好了,最後卻沒宣旨,反倒丟在了那寶藏之中。

卻與此時,房門被推開,禮親王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顧卿晚等人忙都站了起來,禮親王的神情已經平複下來,聲音卻透著一股肅殺之意,道:“阿逸和阿禦,鶴鳴隨本王來。”

他言罷,轉身大步去了。秦禦和秦逸對視了一眼,秦逸挑了挑唇,道:“看來父王這次是真拿定主意了。”

從前,禮親王並不想做不忠不義之人,然則如今卻是……

情況不一樣了。

顧弦禛也看向顧卿晚,道:“我們商議事情,你快回去歇著吧。”

秦禦也走過來,摸了摸顧卿晚的頭發,道:“不要給我留門了,早先歇著吧,今夜怕是要無眠了。”

顧卿晚點頭,目送他們出去,她才扶著文晴的手,回了連心院。這一夜秦禦果然不曾回來,一直在前院議事。

是日夜的秋山之中,卻也不甚安寧。

鎮海王府的家廟便建造在這秋山之中,夜裏起了風,山中樹木一陣亂晃,映襯的本就破敗,荒蕪人氣的家廟更加陰森可怖起來。

昔日的雲瑤郡主便被嫡母送到了這裏,家廟中留著的都是不得誌之人,常年被發配在這種荒僻之地,脾氣都不會好,這裏又缺衣少食的,雲瑤郡主被丟在此,簡直形同地獄,每日都過的極為艱難,煎熬。

不過她還是尋到機會,收買了一個送飯的婆子,她從這婆子口中聽得京城的消息。

前兩日,聽說京城中,秦英帝被百官逼迫,重審了顧家的舊案,並且給顧家翻了案,下了罪己詔,又封了顧卿晚為陽城郡主,還賜封地陽城,雲瑤郡主便發出了暗啞難聽,駭人非常的笑聲。

從前一無所有的顧卿晚,如今卻風光嫁給了秦禦,生下了禮親王府的嫡長子,還祖父追封成了顧國公,自己也成了有封地的郡主。

而她呢,卻淪落的,斷手啞巴,像地鼠一樣被扔在無盡的黑暗中苟延殘喘,怎不令人發笑。

笑過之後,雲瑤郡主覺得自己要等的機會該來了,她令婆子替她往義親王府傳了一次信。

而今夜,在看守家廟的幾個婆子都熟睡之後,後門被打開,那婆子領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然進了雲瑤郡主所在的破屋。

屋子裏自然是不會有燈的,不僅如此,窗戶都是破損的,幸而現在是夏日,山風呼呼吹進來也不會覺得太過涼寒。

不過屋裏卻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餿味臭味,屋裏到處都是穢物,簡直不像人住的地方。

那男人進了屋,便擰著眉,排斥的抬手在鼻翼前使勁扇了扇。

婆子有些害怕男人一般,縮了縮身體,退了出去。

雲瑤郡主就坐在床榻上,見那男人停留在門前,不挪步,她發出幾聲嘶啞難聽的冷笑,陰鷙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聞聲,這才看到了形同鬼魅一般,坐在陰暗中的雲瑤郡主,他上前兩步,驚道:“郡主怎麼成了這幅樣子!”

月光恰好落進來,照在了男人臉上,是義親王世子秦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