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淩寒獨立(2 / 3)

說起這個,那漢子越加惱火起來:“我知道國家政策是好,但到下麵就全不行了。就說我們屯裏這條路,老支書為了這事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鄉政府,書記鄉長換了好幾茬,還是搞不變。這要不是去年我們自己把路修起來了,又上了報紙,還不知道啥時候才能鋪上水泥呢!”

那人意猶未盡,狠勁的吸了一口煙,接著道:“還說這回是什麼精準扶貧,精準個屁!扶的盡是特麼的懶漢!你去看看我們村裏那些貧困戶都是些什麼人?出去打工嫌不自由,在家又嫌掙得少,每天不是在家喝酒就是約人打牌,到頭來國家還去給他們扶貧!像我這種,上有老下有小,負擔重的反而評不上,你說這是個什麼道理?”

江春水默然無語。

雖說那漢子說得或許有失偏頗,但俗話說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老百姓有這樣的怨言實際上就凸顯出黨委政府工作上的不足和問題。這些問題不一定是執政者的主觀原因所致,卻一定客觀存在。

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源於利益分配上的衝突,群眾對政府作為有情緒情有可原。本來眾口難調,黨委政府做事不可能取悅所有人,所以一些政策執行下來多多少少都會令一部分人不滿意。如果這個不滿意隻是個例,那無傷大雅。但要是普遍如此,則黨委政府就應該予以足夠的重視,反省一下自己的作為是否合宜。

接下來江春水又走了幾戶,得來的信息同第一戶大同小異,多多少少都對大雲鄉黨委政府有些抵觸情緒。最令江春水意外的是,不僅一般的農戶對鄉黨委政府不滿意,就連享受了不少扶貧政策、得到過很多實惠的貧困戶也是滿腹怨言,對政府有頗多非議。不同的是,非貧困戶更多的是質疑政府的評選程序,認為貧困戶選的不夠精準、不夠公平,對於政府作為反而多持有肯定的態度。而貧困戶則像是欲求不滿的怨婦,不是懷疑政府貪了本屬於他們的扶貧款,就是認為扶貧的力度不夠大,給的物資資金太少。有一戶甚至主動拿出了存折,指著那上麵每月近六百元的低保金向江春水詢問:“這低保金是不是少了點,我看電視上說,每人每月應該更多才對啊!”言下之意自然是懷疑還有錢給鄉幹部貪墨了去。

對此江春水哭笑不得,此前他在雙峰鎮就幹過一段時間的民政助理,對城鄉低保這一塊的業務流程是再熟悉不過。現如今,涉農資金基本都是委托走帳,低保申報更是無紙化操作,想要從中截留資金中飽私囊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扶貧扶出了這樣的貧困戶,江春水心裏覺得頗為別扭。

好心辦壞事這樣的經曆,此前他不是沒有碰到過。隻是這種錯誤,個人犯了也就犯了,頂多也就是吃一則長一智。但要是政府好心辦成了壞事,就不能等閑視之了。受眾麵一廣,牽連就深,一個不慎很有可能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終毀了整個大好局麵。

江春水從第5戶農戶家裏走出來,算了下時間,決定到此為止。該了解的東西也了解到了,再多走幾戶或幾十戶,本質上來說意義不大。

匡澤雲等人還留在那一戶貧困戶家裏。領導走訪慰問貧困戶,到底不能像江春水這般走馬觀花。進了門聊幾句就走不成樣子,噓寒問暖不能少,多角度多場景擺拍更是重要內容。

江春水離開時沒跟其他人打招呼,待見他折返回來,匡澤雲也沒問他去哪了。

這會兒屋裏較剛才多了好幾個人,原本就不算寬敞的火房便顯得越發緊尬起來。江春水識趣的沒往裏擠,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村支書領著村兩委一般人都來了。

但凡有領導下來,村幹幾乎都要出麵接待,這與封建時期官員出行時前呼後擁的官僚做派不同,主要還是為了便於開展工作。

進入21世紀,電腦辦公鋪開之後,鄉鎮幹部就都不怎麼下村了。工作形式從戶外轉到了室內,每天趴在電腦前不是忙著報表就是寫材料。至於具體的事務和政策落實,主要還是以村兩委幹部為抓手,在上傳下達、督促考核上麵下功夫。倒不是鄉鎮幹部不願聯係群眾、貼近基層,著實是陷在文山會海裏脫不開身。於是久而久之,本來最應該熟悉一線情況的鄉鎮幹部反倒成了傳令兵,隻能發揮個上頭同農村之間的樞紐作用,凡涉及三農的問題都繞不過村兩委幹部。

所以,領導下來,不叫上村幹陪著還真不行。領導問些問題,鄉鎮領導答不出還是小問題。要萬一碰到些刁民效仿電視劇裏的情節攔車告禦狀,甚至集體鬧事,沒支書、主任這些地頭蛇在場,書記鄉長說話都不一定好使。

當然,領導到了,村幹部也願意過來陪著。原因無他,往時求爺爺告奶奶都辦不成的事,隻要領導心情一好點了頭,那就萬事大吉,一路綠燈。村幹都是地方上最精明的一群人,早弄明白了,不論多高級別、多不近人情的領導,隻要進村入戶來都會表現得特別的平易近人,生怕給電視放出來的形象不夠親民不夠務實。而往往這個時候就是他們爭取項目資金最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