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水神采奕奕的走進辦公室,從包裏掏出煙來,隔著桌子給蔣暉丟了一支過去。
到縣委辦跟班有一段時間了,江春水早沒了起初的微小謹慎。加上蔣暉本就是特別好說話的一人,毫無領導架子,久而久之江春水跟他相處時也就不太注重那些繁文縟節了。
“下村回來啦?”蔣暉撿起煙,自己點上,笑著問道。
“是啊,剛從南江回來。”江春水走到蔣暉的椅子背後站定,驚奇道:“暉哥,你還在寫這個稿子啊?”
“沒法子,書記還是不滿意,又給打回來了。”蔣暉饒了饒亂糟糟的頭發,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憔悴。
蔣暉是政府大院裏出了名的不修邊幅,從不講究穿衣打扮。有時碰到連夜趕稿子,更是胡子拉碴,蓬頭垢麵,哪裏看得出來是一名正科級領導幹部。
“要不分點任務給我,我幫著您搞點?”江春水心有不忍,這段時間天天圍著匡澤雲轉,幾乎都成了他的專職司機,反倒是政研室的工作全給落下了。
“還是算了,你陪著匡縣長估計也沒時間,還是我自個弄弄算了。”蔣暉憨笑道。
江春水臉一紅,趕緊辯白道:“哎,暉哥,說到這個,我正想跟您彙報呢,那匡縣長現在老叫我陪他下村……”
“沒事,縣長叫你你就去嘛,反正這段也不忙,要是真忙不過來了我跟你說就是。”蔣暉沒等江春水說完便打斷他道。
蔣暉人老實不假,但老實並不就意味著他不通人情世故。事實上,要真是個傻的,也做不到他現如今這個位置。
隻是作為一個並無多少關係可依的外鄉人,想要在龍潭安身立命,相較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在廣結人脈上浪費時間,倒不如踏踏實實的做好自己的本分,把寫材料這個長處練到極致,最好是一騎絕塵、後無來者的程度來得穩妥。
人情終有窮時。官場上你來我往,也沒誰能一直占著位置不挪窩。運氣好的,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運氣差的,就是上任的床頭明月光,現任衣服上粘的一粒飯黏子。所以,蔣暉從不奢求也不願意自己成為某個領導跟前的紅人寵臣。靠人情關係攀爬確是行走仕途的捷徑,卻不見得能有多穩妥靠譜。
會做人的人,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但肯做事會做事的人,卻必然不會為領導所排斥。
蔣暉偶然在網上看到一句話,說當缺一不可的時候,一就是一切。這句話很契合蔣暉的情況。於他而言,把材料寫好、把領導交代的任務落實好,這才是他能立於不敗之地的那個“一”。
江春水那點小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贈人玫瑰手有餘香,關鍵就在於要趕在人家把那個“求”字說出口前,先把人情給做足了。年輕人臉皮還不夠厚,那邊不想放棄接近領導機會,這邊又怕因此而得罪了自己,所以兩頭作難才有了這欲言又止的模樣。
縣領導要人,誰還能說三道四不成?在這一點上,蔣暉看得通透,自然也就樂於做這個順水人情。
得了蔣暉的允諾,江春水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這蔣暉到底是他名義上的頂頭上司,要真以為跟匡澤雲關係近了就不把蔣暉放在眼裏,那就是本末倒置的愚蠢之舉。為人得意忘形到了這個地步,料想也沒什麼前途可言。
蔣暉性格內向,近乎木訥。而江春水天性灑脫,從來都是一個憋不住話的人。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待在一個辦公室,時間一久,反倒處的相當融洽。陳瑤等人更是覺得匪夷所思,這往時一天都難得同人閑聊一句的蔣主任,現如今竟會講段子了?
晚上縣委辦同組織部搞聯誼活動,江春水也參加了。
活動地點安排在一處農家樂,距縣城有幾公裏的路程,其中有一段還是砂石路。不過單位搞集體活動都偏愛來這種地方,完全刻意放開了喝,根本不用會有人過來打擾。
今天的聚會是組織部發起的,那邊領頭的是時序秋,縣委辦這邊則是劉文濤。兩位常委推讓了半天,到底還是讓劉文濤坐了主位。
江春水年紀輕,資曆淺,沒資格同一眾大佬坐在一起,老老實實的坐在了最外邊桌子上的下首位置。
大廳裏共擺了五桌,就屬江春水他們這桌人少,清一色的年輕人,且一個女孩子都沒有。
陳瑤她們自然要和領導一桌,端茶倒水的夥計女孩子做起來到底還是要賞心悅目一些。更重要的是,酒色向來不分家,要是毫無秀色可餐哪還能提得起喝酒的興致。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一點在酒桌上表現得格外明顯。有美女陪侍,便是再矜持的領導,到底還是容易端起酒杯一些的。若是陪坐的美女懂事,主動過來敬個幾杯,那就更是但願長醉不複醒、與爾同銷萬古愁的節奏了。
到場的多是久經考驗的革命幹將,待劉文濤、時序秋兩人坐定舉杯,氣氛一下子就活躍起來,觥籌交錯聲不斷,恭維吹捧聲不絕。
其他桌都是熱火朝天的場景,江春水他們這邊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冷清。除了在動筷之前,江春水邀著一塊喝了一杯,後麵就再沒舉過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