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老樣子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坐在鬆軟的草地上，吹著略帶腥味的河風，江遊忍不住感歎道。
江春水搖搖頭，道：“你覺得我應該怕？”
江遊瞥了瞥嘴，笑道：“難道不應該怕麼？還是你覺得他應該就是個不入流的小混混？”
“難道不是？”
江遊歎了一口氣，說道：“段三在龍潭很有名的。他老爹是大老板，縣城幾家大超市都是他們家開的。”
江春水挑了挑眉毛，嗤笑道：“到沒看出來，那小子還是個富二代！”
江遊對江春水的自負顯然有些無奈，接著說道：“要是你知道他殺過人，而且還是前些年龍潭所謂的青幫老大，你還笑得出來不？”
江春水第一次表現出鄭重其事的樣子，好奇道：“殺了人還能這麼若無其事的待在外麵？”
江遊苦笑道：“架不住他老爹有錢啊，幾百萬砸下去，一條人命算得了什麼！”
江春水靜默下來，半響沒說話。
“怎麼？這下知道怕了？”江遊取笑道。
江春水搖搖頭，道：“我是替那條人命感到不值，活在這個世道，你說我們像不像一隻螞蟻？給人家隨便拿捏的那種小螞蟻？”
這回輪到江遊沉默了，在外麵打拚雖說自由，但其中的艱辛也絕不是那些坐在辦公室裏朝九晚五的人們可以體會得到的。
江春水突然問道：“你知道黑社會是怎麼混的麼？”
江遊搖搖頭。
“混混之所以能橫行無阻絕不是像電影裏說的那般人多不怕死就行。”
“社會人，什麼叫社會人？社會人就是跟社會有千絲萬縷關係的人。”
“一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夥能否順風順水，實際上取決於這個團夥能否嵌入在市場社會、人情社會、權力網絡之間，並從中汲取營養。”
說到這裏，江春水突然看向江遊，“你知道黑社會的營養從哪裏來麼？”
江遊再度搖頭。
江春水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靠你耍我啊！就你還黑社會的營養？我呸！”江遊給江春水逗笑了，毫無掩飾的鄙視道。
江春水收回手指，一本正經的說道：“不是我，是像我這樣的人，是那幫領著財政工資頂著人民公仆頭銜的人。”
這次輪到江遊啞口無言了，事實上他根本無法反駁。或許是兩人關係太親近了的緣故，江遊一直忽略了身邊這個人官方的身份。
權力，真是一個好東西。哪怕隻是披上了這張皮，談笑間就可以把常人眼裏談虎色變的所謂江湖大佬扁的一文不值。
“其實我知道，你現在做的生意或多或少都要跟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這是大環境下不得已的事情，但你要明白一點，中國是沒有黑社會的。黨不允許有，國家不允許有。混社會的生存秘訣就一點：它得努力保證其底色是灰色的，而不是黑色或白色。”
江春水從旁邊的的土裏隨手拔了一根細長的草，剝掉最外麵那層東西放在嘴裏咀嚼。
“其實人和人是沒有區別的，讓人區別開來的是頭上頂著的、手裏掌握的那些東西。省委書記又如何，世界首富又如何，剝掉了衣服和我們其實沒什麼兩樣。”
“即便是一個侏儒，隻要掌握了權力，也能成為一個令萬人心甘情願膜拜的巨人。”
“這也是我為什麼不怕那個段三的原因，有了公務員這個身份加持，縣城富二代？龍潭黑社會？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江遊不解道：“可是剛才你也說了，混社會的人大多跟當地的上層社會有著緊密的聯係，你一個在外地任職的公務員，難不成還真能讓他忌憚不成？”
江春水吐出嚼爛了的草根，仰躺在草地上，笑道：“我沒那個能耐，別說現在我就一普通科員，半個領導都算不上。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是左江的縣委書記，也沒法跨區域執法啊！權力也會受到地域的限製，當然站在金字塔頂層的那些人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