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醉到了這個程度,自然不會有人留意他江春水這個小人物此刻的所作所為。不說當著他們的麵抽煙,江春水估計就算他現在往李常委臉上吐一口唾沫,要是沒人提醒,李常委明天早上醒來都不一定知道。
這些事情,江春水老早就懂,隻不過以前從來不敢這麼做而已。但是從鵝城回來之後,他就徹底解開了自己的心結。他開始明白,任何權力格局下的熱情,都是虛假的,被利益驅使的。而一個人受利益驅使下,做出的行為,是有成本的,這種熱情其實對當事人來說,是一種痛苦和消耗。好比當年一起在水泥廠工作形影不離的同事,在他跳槽之後,變成了點讚之交,再久一點,連朋友圈的讚都吝惜點一個了。以前江春水還老會因此而感慨世態炎涼、人情淡薄,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是自己錯了,是他從來沒拎得清工作和生活的區別,沒搞明白在利益關係裏,本來就沒感情什麼事。他的錯誤在於混淆了價值和感情的邊界,在該談利益的時候去講感情,又在親密關係裏使用權力。
江春水之前一直不願接受的一個事實是,在這個世界上,哪怕你再成功再富有,真正愛你和在乎你的人並不多。人們在利益關係裏,喜歡用表麵的熱絡和情感去維護,但是本質上這些你來我往都是建立在利益交換基礎上的。
人是一切關係的總和。這個世界的關係看似雲霧繚繞,其實也簡單。真正的聰明人之所以能在繁雜的俗世如魚得水,秘訣隻有一個,那就是在利益關係裏,不賣情懷,少談感情,用價值交換價值。
江春水抽完第二支煙,陳勇和李常委還在糾纏不清,任憑陳勇磨破了嘴皮子,李常委就是不肯下車。江春水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快淩晨一點鍾了。他沒有別的事要做,但對他來說,與其在這裏陪三個酒鬼消磨時間遠不如早點回去睡覺來得有價值。但這話不能說出來,能這麼想的是聰明人,但真說出口的人就想到愚蠢了。
陳勇焦頭爛額,他不是不清楚李誌新李常委的企圖。
陳麗君是個尤物,全左江縣的男人都知道。想把她收入帷帳的男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但就是這麼一個群狼環視的女人又豈是好相與的存在,吃不吃得到另說,吃下去之後的事情才是大麻煩。陳勇私底下就曾聽人說過,陳麗君同左江前任縣委書記、現任市人大副主任的蔣江濤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李誌新作為一個掛職常委,初來乍到不清楚裏麵的深淺,心急想吃塊熱豆腐情有可原。但今晚是他陳勇做東,真要出點什麼事情,他總逃不了幹係。但問題是,這裏麵的道道他又不能明著跟人家說,所以就隻能懂裝不懂,牟定了不管怎麼樣都要先把他弄回宿舍再說。
正當陳勇束手無策之際,常委宿舍樓裏走出一個人來。陳勇遠遠看見,大喜過望,連忙招呼道:“董縣長!”
董非也是今年才來左江掛職的副縣長,不過比李誌新早來幾個月,縣委常委裏就屬他兩人關係最好。董非聽見有人叫自己,停下往外的腳步,環視一圈才發現站在車旁的陳勇。董非皺了皺眉眉頭,站在原地沒動。他認識陳勇,但關係一般。這會兒是有個老同學過來,約他一塊出去宵夜,他之所以輕車簡行沒像往常那樣讓司機過來接他,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知道。現在陳勇突兀的出現在這裏,董非一時間沒摸透是個什麼情況,要是人家大半夜專門跑來宿舍樓底等自己,這就尤為需要慎重了。
董非止步不前,陳勇隻好主動迎上去,“縣長,李常委他喝多了,死活不肯上樓,您看?”
董非放下心來,跟著陳勇來到車前,“老李,什麼情況?怎麼搞這麼多?”
李誌新正摟著陳麗君在後排上下其手,猛地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窗外響起,趕忙收回手腳,瞬間恢複正氣浩然的坐姿。等發現來人是老熟人董非之後,李誌新心底暗罵了自己一聲“膽小”,繼而哈哈大笑道:“我哪裏喝多了,你看我像是喝多了的樣子麼?”
看清楚車廂內還有一個女人之後,董非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大好看。在他看來,作為領導幹部喝點酒沒什麼,甚至偶爾喝醉了失態了也沒多要緊。但是借酒發揮,特別是在男女關係上麵亂搞那就是有些不知輕重,屬於典型越界踩線行為了。
董非左右看了一圈,勸道:“老李,現在這麼晚了,兩邊都是居民小區,你在這裏這麼搞不合適,聽我的,注意點影響,早點回去休息好不好?”
“怎麼不合適了,注意什麼影響,我怎麼了?董非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李誌新突然激動起來,粗脖子紅臉的朝董非嚷道。
董非不為所動,冷冰冰的看了陳勇一眼,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顧李常委之後直接就走了。
陳勇站在原地左右為難,既怕追上去李誌新會對自己有意見,又怕不追上去會讓董非對自己產生成見。最終陳勇還是選擇留在原地,相對於原本就關係淺薄的董非,一向同自己交好的李誌新顯然更值得自己押注。至於會不會得罪董非,陳勇此刻也隻能用毛主*的那句“做人做事都要抓住主要矛盾”來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