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很冷。
不僅是又悄然落下的雪冷,空無一人的街道也冷。
除夕之夜,幾乎所有的人都回了家中,與一家人團聚在一起,享受著平靜而溫馨的年味。
繁華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昏黃卻溫暖的窗中時時傳來的歡聲笑語與勾人饞涎的飯香,更令人覺得冷得發抖。
青青和袁十七走在皚皚白雪上,靴子底踩在雪層上,一點輕微的哢嚓聲,一步一步,伴隨一大一小兩對腳印,從街角一路延伸到盡頭,仿佛呢喃,沉默卻又綿延。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靜靜走著。
雪越來越大,出宮時不過細碎如鹽,此刻卻已大如鵝毛,落在青青身上,將那一身淺紫色的披風淡成淺灰,她的容顏在兜帽之中,若隱若現。
袁十七脫下自己的外袍,手腕一震,把上麵的碎雪抖落,輕輕披在青青的肩頭。
青青側首看他一眼,笑了:“我不冷。”
袁十七道:“穿著吧,女孩家寒氣入體不好。”
青青知他固執,也沒多說,笑著抿了一下唇,手指抓住外袍兩邊,道:“十七哥,你這樣不怕嫂夫人不高興?”
袁十七莫名其妙:“她為什麼要不高興?”
青青一笑:“呆子。”
袁十七愣了一下,我這是被罵了吧?被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罵了吧?
青青扭過頭去,看著地上的積雪,半晌,突然歎了一聲:“其實我現在很討厭過年了。”
袁十七看著她,沒有說話。
青青繼續道:“不過年,我還能假裝我是在外麵玩,等玩夠了就能回家。可如今……”她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將長睫上的雪花抖落,“我必須得承認啦,我已經沒有家了。”
袁十七沒有接話,過了一會才問一句:“今天那位……是他嗎?”
青青笑了:“是他啊,你不是認出來了麼?”
袁十七道:“我覺得像,隻是不敢相信,仗義江湖的陸先生竟是南國人。”
青青笑著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本就是南國人,少年時遊曆各國,在大周的時間長一些罷了。我小時候跟著他去過南國,不過……”青青的眼神有些渺遠,帶著一些回憶的神色,還有些許痛意,讓人看不明白。
她的聲音很輕:“他要是把我帶回家撫養,我活不到今天,他也會過得很艱難。”
袁十七明白她的意思。陸家在南國是百年傳世的名門大姓,族中重臣名將不知出過多少。陸遠舟如果把青青帶回家中,什麼樣的揣測和攻訐都會出現,對他們兩人都沒好處。而陸家對陸遠舟抱了很大的期望,一定會讓青青消失,以免影響到他。那是陸府,陸遠舟哪有千日防著的道理?就是真防,他又怎麼防得住一整個家族?
袁家也是大家族,由己推人,袁十七能猜到青青說的是什麼。
他的眼神不覺帶了一些憐惜聲音也溫柔許多:“幸好,你在外麵長大。”
青青笑了:“是啊,其實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隻是,人總是有點貪心的吧?”她看著袁十七,眼中有點點星光在閃,“我是不是挺幼稚的?”
袁十七低頭看著她,半晌,輕歎一聲,抬手抹了她的眼淚,道:“是挺幼稚。你再這麼幼稚,我就不敢帶你去喝酒了。”
青青噗嗤一聲笑出來,大眼睛一瞪:“你敢!”
袁十七咧咧嘴,他是不敢。
他的手大而粗糙,把青青眼下擦紅了一小塊,猶如胭脂,讓她白皙的臉頰變得有些紅潤,桃子一般誘人。
袁十七定定神,道:“走,哥哥帶你去喝酒。”
青青笑道:“好啊,快走。”走了兩步她突然反應過來,“你知道我要去喝酒?”
袁十七懶得理她。就算他憨點,事後也反應過來了,帶這丫頭去,不讓她喝酒,怎麼可能?既然攔不住,還不如縱著她,也省得她再出鬼點子。
青青吃吃一笑,步子輕快許多。
袁十七猶豫一下:“你的臉……”
青青摸摸臉,臉上的腫已經消下去不少,碰上去火辣辣的疼。
袁十七手指收緊,壓製住了想要撫平她臉上五道指痕的衝動。
青青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