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十七想起他們的初遇。
荔枝湖初遇,她冷淡,卻沉著而睿智,救了他的性命,狂放不羈地大殺四方,讓那個用毒高手心驚膽戰。
而後,由雲門山北行入京,她與他聯手殺敵,武藝高強手段狠辣,卻意外地不讓他覺得反感,反而覺得她殺伐決斷。
再到後來,他為了效忠,把她引回郎熙城,卷入漩渦之中。她沒有怪他,還想著讓他遠離是非。
兜兜轉轉,他終於還是又回來了。
他一直在告訴自己,這個孩子隻是個小女孩,他是兄長。
可不知何時,這個小女孩已經住進他的心裏,一舉一動都牽動他的心弦。
他喜歡她的喜她的樂,也想分擔她的痛與哀。
他愛這個孩子。
他愛青青。
可是,他愛不起。
是的,愛不起。
她是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她出身世家名門,貴為嫡女,父親權勢滔天,外祖家戰功赫赫,即使她不喜歡這個身份,這些確是她無法抹去的真實存在。
更何況,她與江湖第一門派天瀾山莊的當家相交甚好,得著唐門掌權人的疼愛,是殺手樓主的心頭至寶……林林總總,盡管她從未覺得什麼,身後卻其實當真有各種勢力交錯。
而且,她聰明敏銳,武藝高強,自帶三分氣場。
她還那麼美。
美到很少有人忍心看到她皺眉的樣子。
這也是為什麼,太子殿下也想要把她握在手中。
這樣一個漂亮的孩子,他真的愛不起。
他出身武林世家,自幼苦練武藝,從軍多年征戰沙場,雖已是定州駐軍將軍,可其實真的還不夠。
他能保護初錦,卻不能保護青青。
青青的世界比初錦大的多,那是他也不能完全了解和掌控的領域,他不能保證一定讓她安然無恙。
他愛的人,怎麼忍心讓她在他的身邊受傷?
袁十七輕輕呼了一口氣,仍用灼灼目光看著熟睡的青青。
或許,這樣陪在她的身邊也很好。看著她平安喜樂,於他而言,也是一種欣慰。
她值得更好的人。
也許他不後悔當年救了初錦,隻是,他突然覺得,如果當年大哥還活著,沒有發生後麵這些事情就好了。
青青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房間裏隻她一人,她坐了一會,慢吞吞地穿衣起床。
這個時間了,袁十七應該已經回到淩軒那裏複命,看不見也是正常的。他其實昨天晚上就該回去的,陪著她玩了一夜,已是難得,若再不回去,隻怕宣帝都會過問。
原本以為清冷孤獨的年,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度過,於她而言,其實已經是最好的禮物。
隻是,總有那麼一點點不甘心。
如果他能一直陪著她,也挺好。
不過,對於這個時候的青青而言,還未能真的理解情深二字,而等她理解時,早已物是人非。
她穿好衣服,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發呆。
比起袁十七,青青想的更多的是陸晉舸。
或者說,是那個叫做陸遠舟的人。
青青小時候被陸家的人謀害,親眼見過陸遠舟是怎麼殺人的。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個無情的人,可這個無情的人把她撫養長大,對她溫柔嗬護。他的冷漠,從沒對她用過。
直到她回到郎熙城,回到蕭家。
陸遠舟突然就成了陸晉舸,溫和,卻隻剩下客氣與生疏。他沒有任何商量地在她與他之間劃下一道鴻溝,讓她再也沒有逾越的辦法。
家、國。
天下。
在這些麵前,她沒有說話的機會。
那個在她年幼哭鬧時會把她抱在懷裏,會撐著手臂給她蕩秋千,危險時把她護在懷裏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會為他的國家,他的家族做出貢獻,而她,則會為了自由與安定卷入朝局。
他們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因為一樣的驕傲,一樣的責任感。
今日一別,再次相見,不知是否還能把酒言歡。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能飲一杯無?
等青青吃了午飯,唐萱才讓人來喊她。她打著飽嗝走到唐萱房中,唐萱正在吩咐李姐做事。看見青青來了,她笑著對青青招招手:“丫頭,過來。”
青青撲到她身邊,笑道:“姨姨沒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