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公韌誤使連環相克(1 / 3)

甲午一戰,中國慘敗,這使本來就腐朽沒落、搖搖欲墜的清政府更如雪上加霜。廣東香山縣雲山鎮和南方的一些普通鄉鎮表麵上並沒有什麼兩樣,但是烏雲密布的天空,令人窒息的空氣和各種人物的粉墨登場與全國的政治、軍事形勢一樣,溪雲初起日朦朧,風雨欲來風滿樓。

這是1895年的一個普通的秋日,夜晚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才使鬱鬱蔥蔥的南方小城顯得有點兒活氣,趁著稍微有點兒涼爽的天氣,村民們趕往雲山鎮,那兒正好是5天一次的大集,村民們好購買平常用的油鹽醬醋和日用百貨。

少年公韌一邊低著頭躲避著地上的水窪,一邊不斷地甩著布鞋上越粘越厚的紅泥巴,泥士的腐爛氣味,稻米的香味,太陽的幹燥氣味和樹上各種樹葉的怪味不斷地湧進他的鼻孔,紅彤彤的太陽使他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潔淨的粗布白長衫使他和周圍穿著大褲襠,腳上隨便甩著破草鞋或光著腳趕集的農民還不大一樣。他十八九歲,少年英俊,細高挑,北方人的臉膛上,顯得白皙紅潤,與眾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一旦聚起神來看人時,使人覺得像是夜晚中一隻精力充沛的少年貓,突然發現了獵物一樣,蘊含著逼人的穿透力和感染力。

集市隱蔽在一片綠色中。那裏有幾棵大榕樹,粗粗的氣根像老人的胡須一樣深深地紮在了泥土中,還有一些香蕉樹,枝條上麵掛滿了飽滿的果實,就像一個個小綠罐子一樣。那裏還有一片高大茂密的竹林,竹幹粗細相雜,豎長橫生,有的粗如碗口,有的細如筆杆,但都伸展著蒼翠的細長枝葉,擠擠攘攘,競相生長。集市的中央,有幾棵木棉樹,樹姿巍峨,枝幹挺拔,遒勁有力地矗立在高高的藍天上,給人一種蒼勁無畏的感覺。

所謂集市也就是零零散散的幾家小鋪子,再加上臨時湊熱鬧的一些小商販,沿著鋪子之間擺攤叫賣,當中空出來的自然就是為買客留下來的走道了,有買有賣,也就成了所謂的集市。

最先晃人眼的是七八個罵罵咧咧,搖頭晃腦的爛兵。

他們有的穿的是安勇的褂子,後麵一個圓圈,上寫一個勇字,下身是老百姓的大褲檔褲子,有的穿的是安勇的褲子,上麵是老麵姓的褂子,個別的敞著懷,露著兩排肋骨,還有的一排扣子胡亂地係上一個兩個,但是統一的是,他們都梳著一條髒乎乎的大辮子。

為首的一個叫吳大興,長得虎頭虎腦,顴骨高突,兩顆大門牙齜著,一路走一路手還不老實,這邊拽一個饃饃,那邊摸一個粽子,後邊的兵也就學著他,一路走著一路拿。有的小販敢怒而不敢言,有的可就不買賬了,攔著劉大興問:“這位軍爺,還沒給錢呢?”

“錢!?”這下吳大興可不高興了,“給誰要錢?要錢給李瀚章要去。”

小販不慌不忙地問道:“我知道李瀚章是誰?你拿我的粽子,我就知道給你要錢。”

吳大興斜楞了一下眼睛,罵道:“你不知道李瀚章是誰啊,我告訴你?”說著,一個大耳瓜子就抽上去了,把小販子一下子就抽得倒退了幾步。

賣粽子的小販不幹了,大喊一聲:“打人了——打人了——”這一陣大喊不要緊,本來就有一些小販們受了爛兵們的欺負,正有氣撒不出來,這一下子正好找著了機會,都紛紛站到了賣粽子的小販身邊,七嘴八舌地喊:“憑什麼打人?”“買東西就得拿錢。”“報官去,報官去。”

也有幾個好管閑事的老百姓,趕緊去找官府報告。

那些爛兵們也紛紛站到了吳大興的身後,捋袖子伸胳膊的,吆五喝六的給他助威。

吳大興頭一昂,胸一挺,牙一齜說:“你們還來勁了是不是,這世界上究竟誰怕誰啊!一場甲午海戰,弟兄們拚了命才保住了國家,保住了你們這些賤人,才讓你們滋潤地在這裏幹這點兒破買賣,才讓你們對我們這些有功之臣發瘋!我們都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好幾回了,別說吃你幾個破粽子,就是吃館子,那也是應該的。”

跟著他的一些當兵的也跟著起哄:“是呀,是呀,不就是幾個破粽子嗎,不就是幾個幹巴饃饃嗎。”“這算看得起你們,日本人看不起我們,那些當官的看不起我們,你們再看不起我們,我們真不是人了。”“不欺負你們欺負誰,欺負別人也欺負不了呀!”

有一個小販就反嘴問道:“你們保國有功,本應該大把大把的銀子給你,本應該上好的酒席吃著,幹什麼還上這裏吃幾個破粽子,拿幾個幹巴饃饃,真就缺這個小錢嗎?”

吳大興兩手一擺,鼻子一哼說:“不合理就不合理到這裏,命也出了,力也下了,打完了仗,把人全給裁了,裁就裁了唄,還留下了一部分。這叫什麼事呀,這叫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太欺負人了。我們就是要把事情鬧大,越大才越好呢!看他李瀚章怎麼收拾?”

賣粽子的小販就喊:“那是你和國家的事,我們小本生意,哪管得了這麼多,你買粽子,就得拿錢,有錢了,我的生意才能做下去。”有的小販也跟著起哄:“憑什麼買東西不給錢,你要是不給錢,就不能走!”“當兵的有什麼了不起,當兵的也不能買東西不拿錢啊!”

爛兵們七嘴八舌地喊:“就知道錢、錢、錢,鳥朝錢,上哪裏摸錢去。”“要是有錢了,還能不給你錢。”“反正也沒有活路了,幹脆上山當盜賊去。”

人是越聚越多,當然公韌也在裏頭看熱鬧,心裏琢磨道:“看來,這些當兵的心裏有氣,就是心裏有氣,卻也不應該把氣都撒到老百姓的身上啊。看來,有熱鬧好瞧了。”

一個鄉民領著,帶來了十幾個咋咋呼呼的官兵。這些官兵衣服鮮亮,紅頂涼帽,個個氣勢洶洶。領頭的一隻眼鼓,一隻眼斜,滿臉橫肉,一個大齜牙,一邊跑著一邊喊:“我看誰這麼大膽,竟敢買東西不給錢,這還有沒有王法!眼裏還有沒有我劉雅內。”他把手一揮,這些揮刀持槍的官兵們一下子就把這些爛兵們圍在中間了。

這些爛兵們也不含糊,吳大興把手一揮,這些爛兵們圍成了一個圈,個個從懷裏掏出了一把油光鋥亮的小匕首對著官兵,看來雙方旗鼓相當,劍拔弩張,馬上就要大戰一場了。

吳大興微微一笑,喊道:“真刀真槍我們見得多了,多少活人在我們麵前成了死人,還在乎你們這幾個小子。不想活的,上前來,老子們幾天沒打仗,手裏早就癢癢了。有種的上來啊——”

吳大興手裏的那些當兵的,久經戰陣,毫無懼色,輕輕地晃動著匕首,那一把把匕首在陽光下不時一閃一閃地著反射著寒光。倒是這些趕來維持秩序的官兵們膽怯了,有幾個眼睛裏閃出了畏縮的情緒,有幾個東張西望地看後麵,尋找著退路,有幾個手裏雖然拿著單刀,但那刀片卻在哆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