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境遷,竟絲毫無損我麵前這個男子半分。
漆黑的墨發,斜長入鬢的長眉,溫潤的眉眼……皆是一如往昔。特別是那雙黝黑的眼眸中深藏著的,那待我從未變過的柔情愛意,更是令我心痛不已。
觸及他濕潤的眼眸,我的胸口像是被堵上了一團棉絮,一時呼吸艱澀,喉頭陣陣發緊。我的夫子是一個好郎君,他也會是一個好父親……
謝風將我冰涼的手握在掌中,眼角的淚迅速滑落,溫熱的淚水滴落在我的臉上,卻是灼熱異常。此時的他,再無指揮千軍萬馬時的鎮定從容,嘴角輕顫,“陸英說過的……你……你生木兮時是早產……這一胎若還是早產,會有些麻煩……”
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我現在的臉色有多麼難看。看來我蒼白的臉色應該是把他嚇壞了,我忍住痛意,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謝風……答應我……若……若是有意外,一定要保住孩子……”
“不!不可以!”聽見我的話,他頓時手足無措,慌亂地搖搖頭,“錦瑟,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在一旁一直陪著你!你莫怕……”
謝風口中哄著我莫怕,可他看起來卻是比我慌得厲害。
當年炎璃一戰,他也是得了一個“玉麵閻王”的名號,坊間的傳聞更是將他渲染得好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神……現在的他,俊美的臉頰上還有著淚痕,眼中滿是驚懼和擔憂,哪裏還是那個端坐軍帳之內,坦然處之的冷酷堅毅的將帥。
身子乏累得厲害,我的眼皮越來越重。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應該是產婆來了。
我勉強撐著精神,低聲說道,“……我把孩子留給你,我們之間……”
還未說完,倦意襲來,腹部的疼痛也不甚明顯。我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卻是無濟於事,眼前猛地一黑,我沉沉昏睡過去。
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我聽到謝風暴怒地喝道,“蘇陌,你我之間,這一輩子都算不清楚!你休想再離開我……”
他生氣了!
他那麼溫文爾雅的一個人,生起氣來卻是駭人得厲害,連謝靈都不敢招惹他,隻得來拉我去哄勸他。
可是,這次是我惹他生氣,又有誰會去哄勸他呢!
可能是我潛意識裏惦念著腹中的孩子,耳邊始終能聽到聲音。有紅蓮擔憂地喚著“太子妃”;有謝靈哭喊著讓陸英快點救醒我;聽得最清楚的,是謝風那一聲一聲泣血般地喚著我的名字,“錦瑟,錦瑟……”
可,我不想醒來。心裏太累了,我想多歇一會,一會就好……
有時候醫術高明也挺招人煩的,最終還是陸英用銀針紮醒了我。
剛一睜開眼,我就看到謝靈滿臉是淚,正緊張地看著我。見我蘇醒過來,她鬆了一口氣,趴在床邊,淚眼汪汪地看著我,“嫂嫂,你終於醒了!若是再不醒過來,你和孩子可都保不住了。你就可憐哥哥吧!他都快要瘋了……”
腹部斷骨般的劇痛襲來,我悶哼一聲,無暇顧及其它。無力擺脫,隻好任憑這令我膽顫心寒的劇烈疼痛,將我拉入無盡的深淵……
我疼得意識都快要模糊了,茫然之間,心中始終還有那麼一份理智。腹中的孩子要出生了,他是我和謝風的骨肉,是謝風的孩子,我就算拚死也是要生下來的……
我痛得眼淚順著眼角直往下落,謝靈心疼地給我拭著額際的汗,“嫂嫂,你要是痛得厲害,就叫喚出聲。哥哥在外麵聽見你的聲音,也安心一些!”
女人生孩子,等於走了一趟鬼門關。離床榻之不遠的屏風上,隱約顯出一個男子高挑的身影。我唇邊無力地泛起苦笑,陸英都守在這裏了,看來我的情況並不比上次生木兮時,好到哪裏去……
也罷,是生是死,也沒有那般重要。
我緊緊抓著謝靈的手,趁著陣痛剛消,另一番陣痛尚未襲來,虛弱地說道,“……阿靈……告訴他……告訴你哥哥……若我有什麼不測……求他……求他善待木兮……”
“嫂嫂,你快別說胡話了!”謝靈一臉驚慌地直搖頭,她的手腕被我握得通紅,卻是不敢動,“你若挺不過去,哥哥他,他也是活不成了!”
腰腹部像是被碾壓過那般疼痛,我的嘴唇都被咬破了,血腥味充斥著口腔。這一胎因著胎兒個頭有些大,又是早產,簡直是要了我的命。被疼痛折磨得快要虛脫之時,就聽見產婆驚慌地叫起來,“……血怎麼越來越多……”
產婆驚慌的聲音剛落,隨即就聽見門被大力地踹開。隔著屏風,我影影綽綽地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飛快地往床邊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