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細雨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騎在馬上疾馳而來。他一身蓑衣,臉上掛滿了雨水,端正的眉眼微眯著。
蘇陌看清來人,心頭一動。
是他!
那人看到蘇陌站在柴扉前,一如他初次見她那般,身上仿若披著耀目的朝霞,令人移不開眼。
他利落地下了馬,把韁繩係在一旁的梧桐樹上,大步一邁,走到蘇陌身邊,緊緊看著她。他身上的蓑衣不時往下滴著水,帶著潮濕的水氣。
“……還剩下一吊錢……”那人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蘇陌聽著他說起當年他們初見時的話語,眼底一熱,“……那一吊錢就當做謝你,請你喝茶了。”
許魁把身上的蓑衣除掉,眉眼一展,微顫的聲音裏滿是闊別後重逢的喜悅和激動,“一別數年,蘇陌,你還好嗎?”
蘇陌淡然一笑,輕輕點頭,“我很好。”
外麵的天色越來越陰暗,蘇陌點起油燈,和許魁分坐於木桌兩旁。
蘇陌就著油燈昏黃的光亮,仔細打量著許魁。自六年前,飲下抹情,她就把他徹底忘記,這才想起腦海中竟是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當年……”蘇陌斟酌著開口,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隻記得那年她和謝風吵得厲害時,謝風恨恨地說要賜死他。
許魁看出蘇陌的疑惑和不解,輕咳兩聲,說道,“當年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帝君,將我丟到大炎最偏冷的邊疆磨煉。這一走就是整整六年,我剛到帝都,就聽聞說大炎帝後病重,已經薨了,我卻是始終不信。好在這件事你沒有瞞著清瑤,我才知曉你來了這裏。”
原來當年謝風說要賜死他,最後還是沒有那般做。
他還是記著曾答應她的話。心念及此,蘇陌的心中更是柔軟。
“男兒誌在四方,如今許魁已經是個三品大將軍了,真是可喜可賀!”蘇陌笑著看他,“清瑤來信已經都告訴我了,你我相識之時,你還未弱冠,如今你功成名就,不知許大人可有家室?”
“數年戍守邊疆,已經習慣獨身一人。”許魁聞言垂下眉睫,許久,又道,“許魁此生隻有一個願望,始終不能如願……”
燈火恍惚間,褪去青澀的許魁已是成熟穩重,他抬眼定定看著蘇陌,“不知蘇陌,能否替我解之?”
自見麵開始,他一直都稱呼她為蘇陌,而非帝後,目光清澈,神色坦然。與數年前那個十七歲的青年男子一般,眼神清亮地看著蘇陌,目光灼灼,“日後若有可能,許魁不知有沒有資格守在太子妃身旁?”
當年許魁私底下亦是直呼她為蘇陌,很少稱她為太子妃,他似乎把自己擺在與蘇陌同等的位置,而非一個是平凡的庶民,一個是尊貴的太子妃……
當年的執著,他竟還是一直未忘。
蘇陌神色坦然地衝他搖搖頭,“我不能解。因為我也與你一般,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許魁垂睫看著手中的粗瓷茶盞,眼神恍惚,“當年你自婆婆那簡陋的房子裏走出來,雖是一身的素淨衣裙,而且大腹偏偏,並未華彩衣,亦非身姿窈窕。但你卻不知,你含著淺笑,眉眼溫柔地站在那裏,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就已經奪走了我的魂魄。這麼多年,我越是想忘記你,心裏卻記得越是清晰……”
“許魁……”
許魁笑著衝蘇陌擺擺手,“你讓我說完。”
他從懷裏掏出那塊已經褪色的碧色錦帕,“當年周介大人說隻有我把錦帕交出來,就讓我外調,用心做事一兩年就可謀個位高權重的職位。可我不願意,這是我的命,我怎麼可以用我的命來交換那些身外之物。後來,帝君仁慈,沒有追究,隻是把我調去戍守邊疆。”
蘇陌靜靜聽著他說,整日抄經,早已是心如止水,她比以前看得開,也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