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的性子隨了劉緩,也有著謝風的影子。當年劉緩的事,長大後的木兮也知道一些,有時母女倆談起此事,她總是一臉心疼地看著蘇陌,勸說道,“父親之死,與娘親無關,與父君亦無關。父親臨死時從未怨懟過任何人,娘親何苦一直苦著自己,苦著父君!”
蘇陌笑了笑,看著女兒細長的鳳眸,眼神堅定,“苦也好,樂也好,人這一生不論如何,隻求無愧於心。心內自在,方得安然!”
木兮如今兒女雙全,夫妻恩愛,蘇陌很是欣慰。謝珵剛滿二十歲,也已大婚,說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孫子。
心念及此,蘇陌也就笑著收下胖嫂給的喜糖喜果。年近不惑之人,心中坦然,掛懷的不外乎就是兒女。
胖嫂見外麵夜色朦朧,非要親自送蘇陌回家。蘇陌被她念叨怕了,連說不用。趁她被別人叫住,她悄悄走了。
與胖嫂共處的這十四年,她幾乎是日日都在念叨:謝夫子為何不早日辭去那纏身的公務,帶著兒女回鄉來?他倒是心寬,放著你這個嬌柔的小娘子一人在這鄉下養身子,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回來一次,別是另有新歡了吧。若是他敢娶小,胖嫂我第一個幫你出氣……
還有一次,胖嫂無意間撞見前來看望蘇陌的謝珵。
謝珵的麵容集著父母的優點,自然是相貌出眾,氣質清貴。胖嫂一眼就瞧中了,非要把女兒嫁給他。嚇得謝珵每次來看望自己的娘親,都得提前寫信約好日子,好避開熱情得不得了的胖嫂。
好在胖嫂說歸說,做歸做,不氣不惱,像無事人一般。蘇陌是真心喜歡她這種直爽的性子,不矯揉造作,不藏著掖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想到胖嫂說到謝風娶小,蘇陌倒還未聽木兮和謝珵提起過。
帝君納妃是朝中大事,即便是在這遠離帝都的偏遠地方,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即使沒有納妃,他身邊有一兩個可心的人陪侍在左右,應該是可能的吧。
蘇陌曾想寫信問謝靈,可不知道這麼下筆,總不可能說,你幫我盯著你的哥哥,不許他找別的女人。
她雖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夫妻一別數十數載,謝風人到中年,正是一個男人不管是精力,還是魅力都值鼎盛時期。況且他身居帝位,就算他不想,千方百計往上貼的可不在少數。
蘇陌抬頭望了望朦朧的月色,輕歎一聲,自己安慰自己:他若是心中已有了旁人,也是……也是情有可原的。最終發現根本勸服不了自己,不禁悵然苦笑。
想那麼多做什麼,兒子都已經娶妻了,自己還看不開,看不破。
蘇陌抬眼往那個不遠處的住處望去,心中輕歎,不管他如何,不管他是否還記得十四年前的約定,她都會在這裏等著他,等著他青衣布衫踏月而歸。
越走越近,蘇陌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屋裏隱約有亮光透出……
蘇陌暗暗思忖:早上起床時,晨光熹微,屋裏也是能瞧得見亮的,記得明明沒有點上油燈。就算早上出門忘記熄滅油燈,可過了四五個時辰,燈油也該耗盡,怎麼能亮上一整日。莫非是有歹人……
思及此,她不由心頭一驚,把手裏的東西輕放在一旁。柴扉半開著,她屏息斂氣,放輕腳步走了進去,順手抄起靠著柴扉的木棍。
這根木棍是在劉緩墳旁砍來的,筆直堅硬,用得極是順手,夜間可用來頂門,也可防身用。
蘇陌握緊木棍,放輕腳步,小心翼翼走進屋。
屋裏果然有人!
一個人影背對著門口,坐在燈下,似乎在看著什麼,一動不動。
早年習得的拳腳功夫,雖有些生疏卻沒荒廢。蘇陌微一用力,將木棍當做劍,刺了過去。那人仿佛識得她的招式,兩三招就奪去了她緊握在手裏的木棍。那人身子一移,從身後抱住她。
沒待蘇陌反抗,來人清冽的聲音響在耳邊,“錦瑟,你的身手慢了許多!”
蘇陌心頭巨震,僵著身子不敢動,生怕自己聽錯了。普天之下,也隻有一人喚她錦瑟!
“一別十四個寒暑,我好生想你!”熟悉的聲音隱含著些許笑意再次響起,“我的錦瑟,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些微有些顫抖。
蘇陌心內一陣激蕩,自他懷裏猛地一轉身,雙手摟住他的腰,把臉偎在他胸前哽咽道,“歡迎我的夫子回家!”
昏黃的油燈下,蘇陌與謝風執手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