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默苦笑一聲,說:“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就算不是鮫人,他們也跟我們一樣,偶爾記憶深刻,偶爾模糊失憶,都會過去的。倘若有一天我們不得不麵對死亡二字,除非有人還記得你,否則就會化作青煙,真真正正的從這個世界中消失了,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喜怒哀樂,也都會變成幻影。”
泫夢將頭露在水麵上,隻留下身體還潛伏在水下,他怔怔的望著頭頂的月亮,說:“時間過得真快啊,還沒來得及好好活一次,竟然一大半的生命都被浪費了。”
“你在害怕什麼?”花默問他,總覺得他的眼神飄忽不定,像是隱藏著很重的心事。
“死亡啊,你難道不害怕?”泫夢扭過頭來看他。
花默卻說:“鮫人的壽命很長,這一點你應該清楚,我們都會死亡,隻不過會比常人晚一點去麵對,你現在考慮這件事情是不是為時過早?”
“不早,之前你中了毒,若不是走了運找到人救治,你以為當時死亡離你很遠嗎?死亡的方式分很多種,有的是自然老死,有的是重病而亡,有的則是因為意外事件暴斃。我們不是上天,不懂它的遊戲規則,所以這一生中的每一步都要過的小心翼翼,防患於未然才最要緊。”泫夢接二連三的說了很長一串,似乎用一天一夜都說不完自己心中的顧慮。
花默聽後,也沒有反駁,隻說:“你說的這些,其實我也想過,但這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徒勞,反正我們又沒有權利去改變什麼,隻能聽候老天的吩咐,該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其他很多事情我們都可以決定,唯有自己的出生和死亡無法選擇。你考慮這麼多,隻是杞人憂天罷了。”
泫夢側過頭看了花默一眼,揚起唇角輕笑一聲,沒有再說話,猛地一下紮進水中。自從白月河出事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無憂無慮的在水中暢遊,皎潔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魚尾的七彩之光更加的絢麗有神,朦朧的霧氣籠罩在河麵上,為這一片水域增添了幾分夢幻的色彩。
驀習為砂泱披上了一層衣服,輕聲說:“宮主,天冷,我們回去吧。”
砂泱看著遠方的眼神若即若離,問道:“鮫人原本就應該自由自在的在水中遊蕩,將他們束縛在我身邊,對他們而言,真的好嗎?”
“宮主……”驀習看著砂泱的側臉,月光將她的臉龐映襯的溫和柔美,他又說,“可是您現在不也……”
驀習沒有繼續說下去,愣在了原地,懸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顫抖。
砂泱知道驀習想說什麼,便回:“不必拘謹,我雖有兩重身份,可畢竟還是西凰宮的宮主,我們這般熟稔,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宮主,關於鮫人族的事情,您究竟是怎麼想的?”驀習想問又不敢問,聲音小到隻能被砂泱聽見。
砂泱微微出身,說:“這幾天,我看淡了許多事情,一方麵想要讓周圍的人放下仇恨,過上安穩的生活,可是另一方麵,我自己卻也放不下過往的恩怨,總覺得自己不做些什麼,便是對不起九泉之下的親人們。關於西凰宮,我隻想親自手刃傷害我們的敵人,讓他們也常常失去親人的滋味。可是對鮫人族來說,最大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太過自私,想要追究一己之歡,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說到底我才是讓鮫人族覆滅的凶手。”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漂浮在湖水中的花默和泫夢,說:“若要真的了結此事,是不是我要為了鮫人族赴死,才能得以完成?”
“宮主!您千萬不能有這樣的想法啊!世間的一切,皆有定數,若是能夠扭轉時光,說不定事情的走向在冥冥之中還是會跟著老天而走,這怪不得你!”
砂泱笑道:“怪與不怪,我的罪過都無法抹去,這個你不用安慰我,我心中明了,卻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什麼瘋狂的自殘之舉,你大可放心。”
“宮主能這麼想就最好了,夜深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治愈花默和泫夢,要不要我……”驀習還沒有說完,便被砂泱打斷了,砂泱說,“不用叫他們了,讓他們再享受一下這難得的自由吧。”
驀習點頭應了一句,“那好,就按您說的做。”
砂泱將身上披著的衣服拉緊了,正好抵擋住了湖畔吹過來的寒風,她迅速離開湖麵,回到了住宅之中。
花默和泫夢在水中遊蕩了許久,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才終於舍得離開水麵,爬上了湖畔,他們依次往口中塞入了兩粒化人丹,穿好衣服便回了住所。除了大堂門口的兩盞燈籠還在幽幽的閃爍,住宅內一片漆黑。他們躡手躡腳的各自回了房,生怕會吵醒砂泱。
砂泱側耳聽見了外麵的動靜,知道他們兩個人已經回來了,轉了個身子才放心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