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夔死後,大殿崩塌。
能逃出去的都在拚命往外逃,紀央不能,先不說他不知道大殿開始崩塌,即使知道,全身不能動的他也隻能躺在那裏看著。
一塊一塊落石“啪嗒啪嗒”掉進水中,若落雨,愈加密集,“稀裏嘩啦”之聲不絕,隨後是大片的轟塌,推金山倒玉柱般砸下,填塞了大片的空間。紀央沒有被砸中,落下的大石互相支撐,留出一個縫隙空間,剛剛好把紀央困在裏麵,像一口不怎麼嚴絲合縫的石棺,徹底掩埋在地底。
他不能動,也不會死。《天心不死訣》支持著他的生命之火不熄,那一豆星火靜靜跳動著,也僅能如此了,《天心不死訣》能夠從天地間得到的生機與支持這具身體現在消耗的正好一樣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能力。
在山腹,在數十米深的地下,在冰冷的水中,在石縫之間,他靜靜地躺著,靜靜地看著。看著那片永恒的黑暗,看著那嶙峋的大石,看著那石塊與石塊縫隙間,仍是石塊。
沒有活物,什麼活物都沒有,水中沒有魚,沒有蟲,連一根草都沒有。隻有流動的水,靜止的石塊,沉默的大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兩天,還是一星期,兩星期,又或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
紀央的身體仿佛真的不死不滅一般,在時間的流逝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依舊是靜靜地躺著,連一根頭發都沒有長長,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不死,不滅,不能動。
池中的水漸漸幹了,石頭上連一點苔蘚都沒長,空氣中的水汽在石頭上凝結,墜落,“滴答”,“滴答”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當紀央一開始被埋葬時,他發揮著一個好的戰士所擁有的意誌與耐性,他積極尋求著自救的方法,他讓自己的腦袋時刻不停運轉著以不受空虛孤獨感的侵蝕。但是沒用,時間的靜靜流逝讓他的一切努力化作泡影,他再也不能保持平靜,他暴躁,他發狂,他憤怒,他傷心,他抑鬱,他恐懼,但無論他怎麼樣,無論他的情緒波動得有多激烈,他都隻能看著那黑暗與石頭與黑暗中石頭縫隙間黑暗裏的石頭。歇斯底裏之後,他居然沒有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他漸漸平靜下來,他開始胡思亂想,徹底放開自己的想象力,讓一個又一個念頭,一個又一個故事,一個又一個想法在他腦中浮現,無論多荒誕多不稽,隻要還能想象,他就一直想象著。當創造的源泉枯竭,或者說厭煩後,再也編不出一個新鮮的故事,紀央開始回想,回憶那兩世為人,兩世時光。當兩世的記憶回憶了一遍又一遍,再也不願去回憶時,紀央開始數數。說是記日子也好,說是打發時光也好,總之他從一開始數了。當數到六位數的時候,紀央已經純粹是為了習慣去數數;當數到七位數時,這種習慣已經成為了本能,像一台計時器,本就應該去數數那樣;當數到十位數的時候,紀央覺得自己也成了一塊石頭,一塊會數數的石頭。與周圍的石頭沒什麼兩樣,一樣的冰冷,一樣的僵硬。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那冰冷僵硬和周圍沒什麼兩樣的意識裏響起了聲音。
“大道若衝,衝以歸虛,用虛若存,存而不盈。載營魄以天心,微妙玄通,是謂天心不死,以成玄牝,是以天地久長,湛兮不自生……”
聲音跨越了時空,打碎了毫無意義的數數,喚醒了紀央的思維。
“這就是……長生不死?”
就像做了一個單調又漫長的夢,紀央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