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疊嶂,黑壓壓的落下來,雲層中不時閃過一道亮光,伴隨著沉悶的轟隆聲,空氣中泛起一分濕意,一分涼意。
要下雨了。
就連這時候的風,也蒙上一層水汽,沒有之前那般銳利,更平添了幾分柔細。
在這樣的風中,紀央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雙手捧著泉水喝了幾口,那清透冰涼的感覺直傳肺腑,讓紀央的精神一下子清醒過來。腹中空空,紀央去那棵老樹邊摘幾顆紅果子吃,那紅果入口又酸又澀,他卻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坦然無比。
一口氣吃了七八個果子,紀央又如之前那般,端坐崖邊,展臂出拳,那拳速比烏龜攀爬都不如,有一刻鍾,也不過打出六拳。
如此反複約莫半個時辰,紀央微微皺眉,接著又舒緩開,起身站立,雙腿微曲,穩穩地站起架子,又重複起那個緩慢出拳的動作,隻是這次,是左右雙拳皆出,交替出拳。
一拳,一拳,又一拳。如果有第二個人在這裏看紀央練拳,就會吃驚的發現,他的拳速雖然緩慢,但卻在逐漸加快,每一拳每一個伸展與收縮每一刻都在以極其細微而又穩定的速率加快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漸漸地,空氣中的濕度越來越大,濕氣打濕了紀央的衣衫,讓他露在外麵的皮膚也蒙上一層水汽。
雨,終究是下了起來。山雨變化快,起初尚不過蒙蒙細雨,若細絲,若牛毫,不過片刻,已如萬千絲絛垂下,貫通天地,連綿不絕,像凝成紗帳的霧,讓人的視線也變得朦朦朧朧的。在這樣的雨中,紀央的出拳也變得不再那麼分明,如龍行雲中,隱隱約約,不見全貌。
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天色愈加昏暗,視之不明,雨水斜斜地打在地上,打在岩上,打在紀央身上,很快,紀央的衣服濕透了,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頭發也濕透了,綰起來的長發糾成一團。紀央並沒有因此就停下來,隻是把上衣脫掉,赤著上身,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身上,隨手把頭發披散開,任由黑發垂下,接受著雨水的洗禮,練拳的動作繼續不停。
遠處一團雷光綻開,伴隨著轟隆一聲炸響,令紀央專心致誌的神情有了一絲恍惚,讓他想起上一次遇見大雨的那個晚上,想起那場雨夜中的奔走,想起那個和他一起奔走的人。
她……也不知道……
紀央定了定神,沒有再想下去,有些事,或許不去想那麼明白,始終在心裏留個念想,比徹底絕望,徹底放棄要好得多吧。
雨越下越大了。瓢潑般的大雨嘩嘩直下,在這回風崖上,大風也跟著大雨律動著,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打在紀央身上,於是紀央覺得自己也變成了這天地間風雨的一部分,他身上的肌膚肌肉不斷跳動著,一如這嘩嘩的大雨,一如這律動的風,他的拳速越來越快,拳力越來越大,隨著風雨,帶著風雨,真正化為一場狂風暴雨!
隻是這時候紀央又不可抑製的走神了,他的心神仿佛與肉體分離一般,就這麼飄在半空看著肉體打出他以前絕不可能打出的拳法,思維卻還停留在剛才那種恍惚的狀態。他在想,這樣的雨天裏,不知道家裏怎麼樣,不知道父親是否在家中,不知道自己那些朋友們,是否在簷下避雨,或在廳堂賞雨,不知道師父是不是已經把他那張躺椅搬回屋裏,不知道師姐是不是還在外麵瘋玩躲避不及而被雨淋,不知道……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人像自己想他們一樣想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