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明一直覺得劉氏虧欠他們趙家很多東西,祖上趙子龍功名赫赫卻不能身居要職,去世之後,趙氏第二代在蜀漢軍營中的地位也隻是不高不低,如今傳到第三代,更是淪為綿竹大戰的炮灰,他依舊記得叔父出擊前那抹灑脫的笑容。
“天兒,軍令如山,吾等一生享盡榮華富貴,即便死在此處也無怨無悔,你祖父在世時常遙望北方星辰,嘴裏總念叨著先帝的知遇之恩,如今,是該我們為陛下盡忠職守的時候了。”
那血色的麵容下,一股逆流的衝動與痛苦不斷衝擊著這位年輕將領的內心。
“叔父,吾趙氏男兒,絕無貪生怕死之輩!”
“不怕死是好事,但怕死也不一定是件壞事。天兒,為我趙氏主脈留下點血脈吧,別忘了,你還有個表妹在成都對你翹首以盼。切記,成都非久留之地,陛下如今心如死灰,大漢社稷隻怕難以存全,綿竹旦日可破,快走!”
戰爭的硝煙瞬間充斥了整座雄關,遠處依稀聽到馬蹄聲咚咚的撼動著大地,趙天明隻來得及回頭看一眼那具具堅若磬石的身軀,以及那染滿鮮血的戰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靈兒,對不起,哥哥沒能保護好你父親,明明,答應過你呢。
此時,已經被成都守軍接應下來的殘餘趙家軍受命防守成都北門,一群稚氣未脫的少年手握長槍,疲憊的站立在高聳的城牆上,不時還有些受了輕傷的老兵在子弟的攙扶下緩緩跪坐在城樓上,雖是五月,但淩晨的風依舊寒冷瑟瑟。
“天哥,你說朝廷到底怎麼想的,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他們繼續讓我們當炮灰不說,竟然要投降?叔父他們的血海深仇怎麼辦,難不成要我們對殺戮長輩的敵人屈膝乞降?”
趙天明緘默不語,他知道如今朝廷的局麵危如累卵,劉禪降魏並非是突然之事,雖說蜀漢政權得到蜀民的一致擁護,但在蜀地的世家大族中卻很不得人心,昭烈先帝攻入西川時,攜帶了大量荊州派係的官員。
俗話說僧多肉少,這些本地豪族原本占有了全部利益,劉備忽地來攪和一下,他們就不得不分出一大塊蛋糕來給荊州派分,短期看來倒是沒什麼影響,劉備也很識時務的與蜀地吳氏聯姻,穩固了世族人心。
但日久天長,隨著益州派與荊州派針尖對麥芒的激烈鬥爭,而蜀漢的利益體係也沒有得到很好的平衡,這種原本緩和的派係矛盾隻會越來越加劇,從而逼得朝廷不得不對其進行壓製。
而反觀曹魏呢,自曹丕推出九品中正製,整個曹魏就變成了世族的天堂,曹氏得到世族的擁護和正統的名分後,就不得不對他們采取懷柔政策。
說句不好聽的,曹魏的世族可謂是春風得意,隻手遮天,而蜀漢的世族則天天遭到朝廷打壓,連兼並土地都要做的鬼鬼祟祟,小心翼翼。
在這種鮮明的對比下,蜀漢的部分世族當然更加向往曹魏的那種生活了,從氏族利益的角度出發的話,絕大多數蜀漢豪族是支持劉禪投降曹魏的。
也正是因此,當綿竹失守,薑維大軍還遠在劍閣這種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投降派的聲音才會瘋狂叫囂,而為首的更是當年勸劉璋降劉備的兩朝元老譙周。
想到譙周,趙天明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敬畏之色,這不僅僅是因為譙周高居光祿大夫,僅次九卿,又為“總州之學士”,門生子弟無數,是益州派的中流砥柱,更是因為那身穿道袍的老者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這股力量,足以撼動整個蜀漢大地!
也正是他作為趙氏三傑,自小聽政於旁,才能大概洞悉這些背後的內幕。
“朝中之事不是我們武將可以過問的,自有那些大人物運籌帷幄,我們隻需堅決執行命令,如此方能保趙氏平安。”
“可是天哥,若是鄧艾前來,我們真的要豎起白旗,繳械投降嗎?戚,當初祖父就是押錯了寶,竟然選擇這種昏庸之人追隨。”
一旁長得壯如黃牛的胖漢子趙魁眯了眯自己的小眼睛,語氣中滿是義憤填膺。
“是啊,是啊,真是可惡。”
另一個渾身是肌肉的趙嶺也是跟著附和,此刻劉禪降旨已下,各處怨聲載道,一些敢戰之士更是痛罵不絕,大呼黃皓專政,皇帝昏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