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棲霞山。魔教總壇。
一片巨大的莊院,莊院到處燈火通明。
淳於仇坐在大廳,風雨雷電四使站在他的身後。
廳中央一塊巨匾閃閃生光,上書“一統江湖”四字。
就在此時,突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一個教徒匆匆走了進來,恭聲道:“啟稟總管,他們已到了‘楓林寺’。”
淳於仇點了點頭,道:“風使,你們去帶他們過來。”
四使齊聲道:“是。”
過了盞茶時分,四使帶著宋雲嘯等人走進了大廳。
皇甫劍南道:“我妻子現在在那裏?”
淳於仇笑道:“她現在在‘怡香院’,有小公主陪著她,你大可放心。”
突聽一聲長笑,一人大步走了進來,卻是“劍王”百裏衝。
百裏衝笑道:“我們教主有恙在身,不能親自前來相迎,請諸位包涵。”
皇甫劍南道:“你真的是魔教中人?”
百裏衝點頭道:“不錯。”
他又道:“我們教主想和閣下單獨一見,其他的人便請在此稍候。”
宋雲嘯道:“二弟,你一切小心。”
皇甫劍南點了點頭道:“你們也要小心。”
百裏衝道:“你跟我來。”
這是間很陳舊的屋子,可是卻收拾的幹幹淨淨,甚至連鋪在地上的木板,都已被洗的
發白。
屋子裏除了一盞燈,一張桌,一張榻之外,別的屋子裏應該有的,這裏全都沒有。
皇甫劍南剛來到門前,一人早已站在門外含笑相迎。
他長的赫然和皇甫劍南一模一樣,就連皇甫劍南自己也不禁吃了一驚,實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
那人笑了笑,道:“不用說,想必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
皇甫劍南道:“皇甫無病。”
皇甫無病笑著,點了點頭。
皇甫劍南對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人並沒有架子。
在他的想象中,皇甫無病一定是一個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花花公子,結果他的判斷錯了。
皇甫無病道:“請,請進!”
他說話時用的字簡單而扼要,能用九個字說完的話,他絕不用十個字。
他的聲音柔和而優美,動作和走路的姿勢同樣優美,就象是個久經訓練的舞蹈者,一舉一動都隱然配合著節拍。
他的談吐神情,氣質風姿,都完美的幾乎無懈可擊。
皇甫無病含笑揖客,道:“請上坐!”
皇甫劍南道:“不敢。”
皇甫無病看著他,笑道:“既然來了,就算有緣,請!”
皇甫劍南不再客氣,坐了下來。
皇甫無病剛坐下,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滿頭銀發,麵色赤紅,相貌威武如天神般的老人。
那老人身上穿這件錦繡道袍,銀絲般的頭發,挽成了個道士髻,斜插著一把碧玉簪。
他雖已垂暮,全身反而充滿了一種雄獅猛虎般的活力,眼睛也帶著種懾人魂魄的光芒。令人不敢仰視。
他站在皇甫無病身後,腰杆挺得筆直,絕沒有絲毫龍鍾老態,頜下長髯飄飄,修飾的幹淨而整齊。
可是他對皇甫無病的態度卻非常恭敬。
皇甫劍南一直看著他,那道人也一直盯著他。
皇甫無病道:“他是我的智囊,也是本教的軍師。”
皇甫無病看著皇甫劍南,他們兩人都互相凝視著對方。
他們都有兩條非常濃的眉,和一雙大眼,但他們的眼睛卻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分別。
皇甫劍南的眼睛,明亮清澈如天山絕頂的大湖一樣,眼神裏還充滿了一種飛揚的神采。
而皇甫無病的眼睛卻總是帶著種說不出的疲倦之色,就好象落日黃昏後的太陽,雖然餘輝猶在,但卻失去了光彩,顯得黯淡無光。
不但黯淡無光,而且疲倦虛弱,在這麼熱的天氣裏,他坐的椅子上,還墊著張五彩斑斕的豹皮,腿上還蓋著張波斯毛氈,也不知是用什麼毛織成的,閃閃的發著銀光。
他的人看起來已完全沒有光彩,就仿佛久病不愈,對人生已覺得厭倦,對自己的生命,已完全失去了希望和信心。
但他的風神,他的氣質,卻沒有人能比得上,有些人天生就仿佛高高在上,要比別人高一等的,他就是這種人。
他的臉色是蒼白的,瘦削而憔悴,在燈光下看來,簡直白的象是透明,好象可以看到裏麵的血脈骨骼,這種白雖然是蒼白的毫無血色,但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奇異魅力。
皇甫劍南若非親眼所見,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除了那一雙眼睛之外,他們簡直一模一樣。
皇甫無病道:“你在想什麼?”
皇甫劍南沉吟道:“沒想到你堂堂一教之主,居然會住在這麼一個簡陋的地方。”
皇甫無病道:“我總覺得,一個成大事的人,絕不能過分貪圖享受。”
皇甫劍南道:“不錯。”
就在此時,一個黃衣人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
盤上放著四色小菜,還有一壺酒。
皇甫無病斟了兩杯酒,笑道:“酒尚溫,請!”
皇甫劍南道:“素昧平生,怎敢叨擾。”
皇甫無病道:“閣下何必客氣,這壺酒本是在下為你接風,而特意準備的。”
他笑著又道:“請!”
皇甫劍南不再客氣,二人舉杯,一飲而進。
酒色分外清冽,菜色更是分外精美。
皇甫無病道:“閣下遠道而來,想必餓了,請!”
皇甫劍南皺了皺眉,原來這幾道菜,隻是用普通的白菜蘿卜做成的。
皇甫無病道:“你可不要小看這幾道菜,就算是皇帝老兒恐也難吃的到。”
皇甫劍南道:“哦?”
皇甫無病道:“你可知道做這幾道菜的人是誰?”
皇甫劍南搖頭。
皇甫無病道:“便是有‘天下第一名廚’之稱的人廚子。”
他接著又道:“不管是什麼東西,隻要經過他的手一做,那便成了無上佳肴。”
皇甫劍南拿起筷子,剛想去嚐,但手到中途,卻又頓住。
皇甫無病道:“怎麼,你怕菜中有毒?”
皇甫劍南笑了笑,在每樣菜中都挾了一口,果然是美味絕倫。
皇甫無病大笑道:“好,果然爽快!”
他笑著接道:“天下第一名廚的手藝如何?”
皇甫劍南點頭道:“不錯,的確有些不同。”
皇甫無病道:“有一個狂傲自負的武林高手,為了能夠吃到人廚子做的菜,而甘心為我所用,就可想見一般了。”
皇甫劍南道:“教主如此興師動眾,請在下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皇甫無病道:“我。。。。。。”
話才出口,他身子突然一震,隻覺整個身子一半發冷,一半發燙,痛苦的臉已扭曲變形。
皇甫劍南變色道:“你怎麼了?”
皇甫無病身子顫抖,已說不出話來,一直默立在他身後的道人,突然出手如風,閃電般點了他周身十八處大穴,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頃出一顆藥丸讓他服下。
過了半晌,皇甫無病的身子才停止顫抖,臉上也回複了顏色。
他緩緩伸出手,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他的手和他的臉一樣,完全沒有血色,手指很長,也很秀氣,好象連拿個酒杯都很吃力。
他眼睛刀鋒般凝視著皇甫劍南,道:“你應該看得出我是個病人。”
皇甫劍南當然看得出。
隻不過他更看得出,這個病人隻要一揮手,就可以要世上大多數健康無病的人死在他麵前。
皇甫無病似乎已看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他笑道:“這世上的病人有很多種,我也許是天下病人中最可怕的一個,但病人畢竟是病人。”
他人才是這麼出眾,長的又這麼英俊,年紀輕輕,便已是名動天下的中原第一大教的教主,正是天之驕子,這一生本已無憾,但老天偏偏要讓他得上這種怪病。
難道天公也在妒人,不願看到世間有無缺無憾的男子?
皇甫劍南道:“難道世上就沒有一種藥可以治好你的病?”
皇甫無病沉吟半晌,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