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咖啡館比寧老板的咖啡館要大得多,但並不讓她喜歡。她說:“我也認識一個咖啡館老板,這兒的老板肯定趕不上他。”
“哪天帶我去見見?”
沐之沫看著他摘下眼鏡放到桌上,有點兒驚訝:“你不近視吧?”
慣常戴眼鏡的人摘下眼鏡和戴上眼鏡,一雙眼睛給人的感覺會很不相同。而他不是。
“他不是新城的,我說的那個咖啡館在我讀書的地方。”
咖啡端上來,他隻是攪拌卻一口都不喝。“你讀書的地方?你不是新城人?”他沒有說“外地人”三個字。
“不是。”
沐之沫把他的眼鏡拿過來戴上,四處看看,這個咖啡館真是又大又空曠,沒有多少人會在晚上來喝咖啡。“沒什麼感覺。”她說。
“我不是要出來賣書嗎?我覺得戴個眼鏡兒看起來比較學生派,書會比較容易賣出去。”沐之沫心想,就你那態度,根本就不是學不學生派的問題。
“你還在讀書?讀幾年級?”
沐之沫交叉十指比出一個十字叉,說:“十年級,開學就是十一年級,高二。聽你的口氣,你沒在讀書?”
“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小?我知道我有點兒娃娃臉,也不是我自己願意長成這樣,不過長成這樣也好,永遠都隻像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不適合當‘掌舵人’。”
不知道為什麼會和“掌舵人”扯到一塊兒去。他說:“明天我二十三,現在啊是自由職業者。”
把擺地攤說成是自由職業者,也是一種自信。
“明天?你生日?”
他點點頭,樣子真的像個故作冷漠實則莽撞的孩子:“要不他們怎麼不讓我擺攤硬要把我綁回去呢?我最討厭跟一幫親戚好友一起開生日宴。生日這種事情,跟最親密的人一起過就好,幹嘛非要弄得假裏假氣的?”
他罵道:“惺惺作態!”
沐之沫抿嘴不語。生日?她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那……生日快樂。謝謝你的咖啡。”她說著就起身要走,卻被他攔住。這回換她問:“你幹什麼?你說是你請的。”
“我又不是要你付錢。”他拽住她,生怕她跑掉似的,“我是想邀請你明天跟我一起過生日。”
沐之沫驚訝地張著嘴巴,聽得他說:“我知道剛開始我對你的態度不怎麼好,但其實我這個人挺好相處的,隻不過就是很討厭你這種無理取鬧的女孩子……”
無理取鬧?
沐之沫看著他,好笑地眨眨眼。他繼續說:“但是我找不到其他什麼人陪我,你還湊合。”
還湊合?
沐之沫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說:“你不是要跟最親密的人一起過嗎?”
他想想,說:“想當然是這麼想的。我最親密的人是我哥,但是他人不在新城,隻留給我一堆書,我也沒辦法,總不能跟一堆書一起過吧?”
“誰說不可以呢?”她扒下他的手,“你如果想找個年輕女孩子一起玩兒呢——可以,可是我沒有時間。”
“年輕女孩子?”他說,“找她們幹什麼?我對她們不感興趣。”沐之沫點頭道:“我知道,你對女孩子沒興趣,你愛的是小峰。”
他像是才明白過來她的話一樣,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峰是我高中的班主任。”
“哦——高中的班主任呐……還挺重口味。”
“我是說,那件t恤是我們高中的畢業紀念衫,班上每個人都有一件。我覺得能更有學生氣才那麼穿的。”他停頓一下,補充道,“我是喜歡女人的,我不是gay。”
沐之沫皮笑肉不笑地扯一下嘴角。
“我是早上十點鍾出生的,所以白天在家裏開生日宴,下午可以出來。我是真的想找一個人一起,一個人太淒涼。”
“有什麼明天再說吧。”沐之沫突然感到很疲憊,有氣無力的,“我想回去睡覺。明天下午兩點鍾在這兒見麵吧,不見不散。”
“嗯。”
不見不散,一見就散,是這樣嗎?
躺在床上的時候,沐之沫問那個跟她年齡相仿的打工妹:“自由職業者是什麼?”她想想,說:“就是……不用每天朝九晚五,想什麼時候工作就什麼時候工作,不拿死工資,也不用看上司的臉色,這類的吧……”
“哦——”狹小的員工宿舍裏隻傳出一個悠長的、怠慢的、漫不經心的單音節,一出口就慢慢消散在悶熱的、不流動的空氣裏,像被什麼怪物一口吞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