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我就看到了一張大鋪的臥床,床上已經墊好了底單,被子也整整齊齊疊放著。小娟坐到床上,旋即又躺了下去,隻見她愜意地伸了個腰:“好舒服。”
臥室的後麵有一扇門,裏麵大概就是衛浴間了。在上飛船之前,我就聽說九州公司的飛船上配有獨立衛浴間。能在窄小的太空船上配置獨立衛浴的,環球之內沒有二家。我打開了那扇門,竟看到了一個近兩米長的浴池。我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朝小娟叫道:“快看這是什麼?”
小娟走到我身邊,她的眼睛都發出了光彩:“浴池!這真是一艘奢華的飛船。”
看著她高興的模樣,我不禁笑了:“不過,它的船票也是太空運輸公司中最貴的。”
“你嫌貴了?”小娟嬌媚地看著我。
“小錢。”我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
羅中青告訴我他已經解決回體障的時候,我久久無法相信。狗死了怎麼可以複活呢?我用了四十年時間試圖複活小娟,一路磕磕絆絆,及今垂垂老矣,所做所為都宛如竹籃打水。幾萬年來,人類的先祖也執迷於尋找永生以及死而複生的方法,除了一堆神話,啥也沒有做成。我潛意識裏已經認為,死亡是上帝給人劃下的鴻溝,永遠無法跨越。然而,羅中青告訴我,他成功了。
我有些猝不及防,花了很長時間才領悟到,我在22歲那年許下的願望,終於有機會實現了。
然而,彼時我已經60多歲,是嚴格意義上的老年人了。小娟若是複活,她依然是22歲時的模樣。她願意呆在一個滿臉皺紋和斑點的老頭身邊嗎?即使她願意,我忍心嗎?我明白,我隻有讓自己變得年輕,才能坦然麵對她的歸來。
如此,我便無法在這殘生見到小娟了。因為我唯一可以期盼的,便是等我死後,用造物機複製出新的身體,並用羅中青的技術將我複活。這樣,我才可以換個麵目見她。然而,我身上的細胞,都被刻下了我這個年紀的印記,裏麵的基因也不再年輕。用此打印出的身體,必然還是這副蒼老的模樣。要解決這個問題,我不得不找一個既能保留我的記憶,又能將我的細胞年輕化的方法。
不過,為了讓秀頎安心,我已經十多年不做科研了。這十多年裏,秀頎飽受疾病的摧殘,變得抑鬱而蒼老,雙腿也因廢用性萎縮,瘦成了一根骨頭。現在,秀頎難得康複,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重操舊業,又去傷她的心呢?
但羅中青已取得重大的突破,小娟複活再無技術性問題,這是我前半生的追求,又怎可不做作為?權宜之下,我決定按照資助羅中青的模式,秘密組建一個研究團隊來解決我的問題。
然而,百業公司裏皆是秀頎的耳目,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傳到她的耳裏,我無法在百業公司召集團隊。想請羅中青,可細胞學又非他的所長。因此,我所能仰仗的人,隻剩下北山大學的一幫老同事了。
我托北山大學的老同事,在學校內設了一個關於誘導細胞年輕化的課題,並召集研究人員,建了一個課題組。我暗地裏為這個課題組提供充足的經費,並為每個研究員提供豐厚的福利。前後有兩個教授加入了這一課題組,他們各自帶領一支團隊,從不同的思路著手。秀頎在北山並無人脈,加上我辦得較為隱秘,所以對於此事,她一直都不知情。
在夏新接手公司之前,我仍然以董事長的身份料理公司的事務。此外,每一個季度,都會以郵件的形式,接收來自那兩個團隊的研究報告。我很清楚,科研並不簡單,尤其是細胞與分子領域的研究,要想有所收獲,必須具備巧妙的思路,耐心的付出,以及良好的運氣。令我高興的是,每次收到的報告,都顯示這兩個團隊取得了進展。
然而,我或許過於樂觀了。這兩個團隊埋頭苦幹多年,雖然取得了不少成效,但遲遲未能達到我要的結果。時間一年年過去,我的身體不斷衰退。2084年,我把公司徹底交給了夏新。此時,我陷入了空前的焦慮,我常常在夢中驚醒,夢到成功的那天尚未到來,我已經閉上了眼睛。然而,到了如今的境地,除了北山的後生,我還能依仗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