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3)

我終於忍不住和父親大吵起來。決定人生之路的一張紙下達,生生掐掉了二老一直以來對我憂心忡忡的祈盼。我已然有準備沒能考上大學去做躍過龍門的小鯉魚,但家父無法接受這些年的含辛茹苦皆付諸東流,在拿到成績單之後便很快爆發,母親亦難掩失望神色,坐在屋內不住的歎氣。

我還不算太過喪氣,如果一開始就做不要榜上提名的打算,再因此而傷懷隻會讓人更加的虛偽,我完全忽視掉眼前兩位至親的心情,居然在暗自高興。父親大概也覺得多說無益,準備罷休,但看到我的神情立刻就發火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媽這麼累是為了什麼?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麼大人了都不會給自己操個心,你看,現在沒有考上,好吧,就和我們一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當農民吧。”家父此話毫無掩飾。我家家境並不寬裕,眾所周知,他想讓我因此懷愧疚。

我說:“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再說考上了也不一定能考上個好學校,考上了好學校也不一定能掌握個好專業,掌握了好專業將來也不一定能找到個好工作。世事多變,一切變化的都很快,前幾年流行什麼現在已經落潮了。”

家父生氣的不行:“那你想怎樣?出去混麼?”

他觸動了我心底的一絲波動,我囁嚅著:“或許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出去混一下或許能混好了也說不定。”

家父不再生氣,他一貫善於和我談心:“你有把握能混出個名堂?到時候混不好怎麼辦?回來讓大家看你笑話?”

我說:“還沒有做誰知道後果?如果誰都在接觸新生活的時候像你這樣畏首畏尾,害怕失敗,那什麼也做不成。”

家父說:“我隻是給你提個醒,你要是想出人頭地,就得有真本事,你有什麼?”

我說:“那個以後再說。”

家父:“以後,你有多少個以後?你能不能認清現實,要知識沒有,要本事無能。我跟你媽商量過了,你還是補習一年,別去你那個藍光了,不是什麼好地方,你老姑家的一個兒媳婦在縣裏一個好學校教書,你去那裏吧。”

我愕然,全然沒有想到他們已經早已鋪好路,就等著我失敗重來,我痛恨這樣。他們並沒有政治家那樣的專製,隻是出於對子女未來的關心。可我討厭這樣,從未跟當事人提及或者商量,便量身定做了合適的出路。一切都由不得你做主。

我想這是我有生以來首次對敬重的人發火,我尊敬、愛戴,但一切隻想自己博取。我在掙紮中吼出了聲,那幾乎是尖叫:“不去,就是不去。你們從沒想過我要做什麼?我恨透了大學,我跟同學去過幾個大學,你知不知道現在大學墮落成什麼樣了?就是不去,你們別管我!”

這尖叫幾乎沒有思緒整理,張口便來,想必家父也沒有想到我反應如此強烈,他稍微吃驚了一下,最後說:“已經決定了,你過幾天去學校探望一下你那個嬸嬸。”

我一字一頓的說:“不去。就是不去。”

家父看了看我,盡顯失望。他說:“那你就按照你的想法自生自滅吧。”

然後他轉身離開,該打掃了,他拿著工具去了雞舍。家父走後母親對我搖搖頭:“你怎麼就這麼不聽勸?”

我沒有回答。這時候馬健在門外使勁按著喇叭,歡快的叫著我的名字。我看了母親一眼,隨手拿起一件衣服便關上門離開。

馬健一夥人單腳撐地騎在摩托車上,吳飛和何成成也在,還有劉淇。有關劉淇,我依稀記得我們從小學畢業到現在已經沒有說過半句話,原因已無從探究,或許當年鬧了不快,就算每年回家相互碰見都不曾打招呼。真是費解。他身後馱了一個陌生的女生,我並不關切。

和以前一樣,我徑直走向馬健,沒有和劉淇打招呼,問:“去哪裏?這麼多人?”

馬健先給我介紹:“劉淇的女朋友,恩愛的一對,今天剛過來,我們去兜兜風。”

劉淇給我發了根煙,我還是覺得有點尷尬,畢竟好幾年不曾說話,猶如陌生。我接過煙,勉強笑了一下,他似乎沒有覺察到我的變化,熱切的拍了我的肩膀,說:“好小子,這幾年在那邊呆的結實了。我女朋友,叫寧寧。”然後他轉身給後麵的女生介紹,“我哥們,這家夥從離開小學就不跟我說話了,不過依然是哥們,從小玩到大的。哈哈。”

我客氣的對寧寧微笑,算是打招呼。煩悶的坐上馬健的車,說:“煩死了,去哪裏?”

馬健說:“隨便,坐穩了,我們走。”

摩托車發動,我們在濃煙中迅速奔馳。像他說的,隨便去哪裏。沒有方向,隻是單純的離開此地。我還在為剛才的事情傷神,事實上家父很少在我麵前發火,我必須承認我有個好父親。他一直都在試著和我溝通,理解我的思維方式,從小到大一直如此,用寬慰和理解解釋父愛。孫小滿曾經探訪我家,對我甚是羨慕,一直誇我有個好父親。隻是在這我有轉折的時候他也開始固執,我想離開,繼續我未完成的漂流夢想,在陌生的城市轉換,接觸新的故事,我想在我垂暮之年能給一群少年訴說我的經曆,然後心如止水的感歎。家父大概隻看到過去他的坎坷,雖然家境並不闊綽,但人總有個盼望,或者能在之後過上於此相差的富裕,於是他便這般。而我隻想著我的夢想,他要的是生活,但夢想和生活是無法融合前行的兩種意識,我們被纏繞其中,永無聚合,所以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