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拉下了臉,西天的流雲泣不成聲,風安慰它一陣子,它便消散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但總會有人記得。
又是一天,又是一個漫長,並且難熬的夜晚。
這種滋味,這種撕心裂肺的滋味,段長風已經苦嚐了十三年。每經想起,那副音容笑貌,便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青峰,你在哪兒?我的孩啊!”
段長風聲音蒼老,並且沙啞,他眸光黯淡,形容枯槁,在一間密室裏借酒澆愁。
他的頭發披散著,兩鬢已經灰白,如果不是注意到,他的雙手依然強勁有力,恐怕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一個傷心的老人。
誰會想到他正值壯年?誰又能知道,他是一城之主,並且是姑蘇城第一高手?
隻是,他為何這麼傷心啊!
難道那酒壺裏麵,灌滿了哀傷?任誰喝了,都會寸斷肝腸?
或者是那酒水裏,撒滿了傷心的癮,隻要一沾嘴,便叫人欲罷不能?
有人走了進來,一個麵容姣好的女子,她來到段長風的身邊,神情哀傷的看著他,“夫君,又想峰兒了?”
段長風也不抬頭,仿佛當她不存在,兀自拎起酒壺,一個人喝著悶酒。
那女子長歎一聲,睫毛一垂,姣好的臉上便滑下淚來,“天已經黑了,婉秋還沒回來,也不知去了哪裏?”
他依然不說話,表情也不起波瀾,仿佛他的耳朵,隻是用來聆聽過去,他的嘴巴除了喝酒,隻能用來沉默。
那女子哀傷極了,眼淚像是得到某種應允,一滴一滴的滑落,直把人哭得心都碎了。
“你還是怨我,是吧?你覺得峰兒的失蹤,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難不成你讓峰兒交出‘血月殺’?那可是他的寶貝,他的命啊!”
那女子激動起來,掏出手帕拭去眼淚,心痛道,“枉我這麼死心塌地的對你,放著通天閣的大小姐不做,跟你擔驚受怕的躲到這個小地方,卻換來你這麼狠心的對我!”
段長風嘴角一動,拎起酒壺的手僵在半空,他聲音低沉道,“紅玉,別哭了,我……我從未怪過你。”
“真的?”裴紅玉一怔,瞬間驚喜不已,那依然顫抖著的睫毛上,閃爍著玻璃似的液體。
段長風歎了口氣,“真的,我對你唯有愧疚,唯有感激。”
裴紅玉感動不已,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她撲到段長風的懷裏,緊緊的抱住他。那一瞬間,她覺得所有的淚水都是假的,隻有抱住他,才是真實的。
段長風撫摸著她的長發。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此刻眼神裏卻充滿了柔情,他指著窗外的玄月,輕聲道,“紅玉,你看這夜色多美,月光多美,如果青峰還在,我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是啊!”裴紅玉內心擔憂起來,卻出聲安慰道,“長風,別擔心,我相信峰兒他會沒事的。”
段長風沉聲道,“那‘血月殺’本是上古邪器,威力太猛,足以毀天滅地,雖然後來,邪氣被老祖封印,但畢竟仍是半神器,天下各大勢力,不論正邪,無不垂涎三尺,我真擔心他們會不折手段,到時候,峰兒就危險了……”
“那能怎麼辦呢?”裴紅玉無奈道,“那神器找誰不好,偏偏找上峰兒!害得我們不得不脫離宗族,甚至為了保護峰兒,竟然拋下他一個人,他當時那麼小,不過十歲出頭,這麼多年該怎麼活啊……”
裴紅玉這麼一想,眼淚再次洶湧而出,她真怕,段青峰已經……
段長風緊緊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安慰道,“別怕!青峰能被神器選上,說明他天資卓絕,我相信他一定會沒事的,說不定……他現在已經英俊不凡,隻是不知道有沒有結婚生子。”
裴紅玉聽段長風這麼一說,心情瞬間平複了不少,“他敢,必須得經過我的同意!萬一那女孩心地不純呢?”
段長風無奈一笑,想要拎起酒壺往嘴裏送,卻發現已經沒有喝的欲望了。
“隻是苦了婉秋,還不過兩三歲,就沒了哥哥,不知她還有沒有印象……唉,還是不要記得了吧,免得她像我們一樣痛苦……”裴紅玉惆悵道。
“會沒事的。”段長風握緊她的雙手,出聲道,“婉秋還沒有回來麼?”
裴紅玉搖了搖頭,“想來,她也隻能去了千幻山莊,要不要我去把她找回來?”
段長風輕歎一聲,“罷了,隨她去吧。我們東躲西藏這麼多年,也是苦了她,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跟她傾心交談的。”
裴紅玉也是愧疚道,“那姬家大小姐,我知道,是個好女孩,婉秋能夠跟她談得來,我真得好好感激她,就讓她在那裏好好幾天吧。”
“嗯!”段長風沉聲道,“有機會,我去千幻山莊走一趟。”
“你不是一向很低調麼?怎麼突然……”裴紅玉詫異道。
段長風眸光明亮起來,先前頹廢枯槁的模樣一掃而光,“既然身為城主府,又怎能低調的了?況且姑蘇城已經亂了,內外勢力蠢蠢欲動,仿佛有一股暗流,將所有的勢力卷在一起,就算我不想動,恐怕也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