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堉是明仁宗朱高熾的六世孫,其父為鄭恭王朱厚烷。他出生後,便被封為鄭王世子,端清是死後的諡號。父親朱厚烷讀書能文,精通儒學、樂律等,而且清廉正直,“自少至老,布衣蔬食”。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因對世宗佞道大修齋醢不滿,“以簡禮、怠政、飾非、惡諫、神仙、土木為規諷,詞語切直”,招致皇帝震怒。其時,朱厚烷同族堂叔朱祜槽圖謀奪爵,又乘機誣告他謀為不軌。朱厚烷終於被廢為庶人,禁錮於鳳陽。
世子朱載堉對父親無辜遭受的迫害憤懣不平,“築土室宮門外,席槁獨處者十九年”,直至穆宗即位,朱厚烷才得以平反複爵還國,朱載堉也隨之恢複了世子身份。
朱載堉少年時代便酷愛音律、曆算等學,悟性過人,“妙有神解”。他刻苦研讀《律呂新書》、《洪範》、《皇極內篇》等著作,“口不絕誦,手不停披,研究既久,數學之旨頗得其要”。載堉的外舅祖何瑭“修經授徒,不問寒暑,家徒壁立,乃怡然自樂”,“直率怡淡,勵誌躬行”。著有《樂律管見》、《律呂管見》、《陰陽管窺》、《柏齋集》等著作,“究心世務,皆能深中時弊,尤非空談三代、迂疏無用者比”。朱載堉的“律數之學,皆受之於瑭者也”。父親和何瑭的為人、學問都明顯對朱載堉產生了很大影響。
正是在身居土屋席槁獨處的十幾年中,朱載堉“讜朗英胎於榮利若弗聞,昵東軒一席,誦盤浩山藏史”,潛心攻讀,撰成《瑟譜》等書。父親恢複爵位後,出示幽禁期間所寫《操縵譜槁》,並口授詳示,由朱載堉進一步采古今傳記及先儒舊說,續以新聞,撰成《操縵》、《旋宮》等譜。
萬曆十九年(1591年),朱厚烷病故,朱載堉理應襲爵,然而他卻在15年的時間裏七次上書累疏懇辭,“寧竄匿於岩穴”,而將王位讓給仇家祜槽之孫載璽,並提出願將東垣郡盡讓曾攻訐誣告他的另一族親常落。
朱載堉曠古未聞的高風亮節令神宗深受感動,遂敕建玉音坊:“爾能非道不處,惟義是循,固遜王爵,至屢疏,敦複倫序,克振綱常,朕心喜悅。茲特敕旌獎,給祿建坊,以示優賢之意。仍令有司辦彩幣羊酒,以為諸藩矜式,爾宜益懋素修以永令譽,欽哉故敕。”
神宗將朱載堉當成“敦複倫序,克振綱常”的典範而大加褒獎,而事實上朱載堉絕非懦弱無能、一味克踐倫序綱常的腐儒。王鐸所撰的《神道碑》中稱他“慧悟絕人,儉恬淑均,以殺生為禁;視不義若猛火,采真眥媙,肖肖塵世之外”。
朱載堉自甘淡泊,棄王位如敝履,是因為他從父親“無罪見係”蒙冤十六七年的經曆中,切身體會到明朝政治的腐敗黑暗,對皇室內部爾虞我詐、火並爭鬥深惡痛絕,如他自己在《醒世詞·平生願》中所說:“再休提無錢,再休提無權,一筆都勾斷。自古人生七十難,苦心勞力憨頭漢。子陵垂釣,留侯歸山,他二人枉高見。種幾畝薄田,棲茅屋半間,就是咱平生願。”
朱載堉的儉恬淑均、冷峻謙和僅隻表明自身潔白如玉的情操,不屑與那些貪圖錢財權勢之輩爭奪;而對社會上的醜惡現象、陳腐落後的鄙陋俗見,則“視不義若猛火”,充滿了狂狷叛逆的批判精神。他在《醒世詞》中對“人為銅錢,遊遍世間”、“求人一文,跟後擦前”以及依仗錢財權勢為非作歹“有理事兒你反複,無理詞訟贏上風”的醜類,進行了尖刻的嘲諷與鞭撻;在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所作《瑟譜小序》,竟自稱“狂生”,署名“山陽酒狂仙客”。
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朱載堉又上疏“請宗王得令儒服就校,毋論京外職,入式者視才品器使”,以打破對宗室終生給祿不準入學應舉做官的陳規,準許皇家子弟辭封憑靠真才實學科舉入仕建功立業。而在學術研究上,他對“先儒不曉其義,往往臆見,增損其語,遂使本法支離”,以及董仲舒等宣揚天人感應,稱日月食為災異,“神之則惑眾”等謬說提出駁難與挑戰。
他還批評朝廷沿用的曆代禮樂,“無敢議其失者,理不可曉”。甚至公然反對朝廷禁止民間習曆作樂的專製愚民政策,直接向皇帝上疏,宣稱:“皇上敕臣狂妄之罪而容之,則(許)衡、(王)恂、(郭)守敬之輩必相繼而至矣。”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熱愛科學,“誌之所好,樂而忘倦”,是朱載堉固遜王爵的又一重要原因。讓爵之後,朱載靖過著“幅巾策杖,雜處農樵間,不可辨識”的隱居生活,更“晚節務益著書”。曾與精通曆法、音律的河南僉事邢雲路“麵講古今曆事,夜深忘倦”,或“燈下步算以答”,或攜手“散步中庭,仰窺玄象”,又“慨古樂失傳,折衷音律,教習雅頌文武舞”。這是他晚年全力潛心治學科研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