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上的燈籠晃晃悠悠,隨時有可能被街邊的大風吹下來。
“吱——”略帶腐朽的木門被推開,絲絲陰冷的氣息滲透進門。在初冬的霖市,這樣的天氣可以冷到骨子裏。
屋裏人打開手邊的開關,門口那塊地方便被照亮。
剛想踏進門板的人僵了僵,隨後還是認命地踏進屋內。邊樂清便看到了一個異常臃腫的人,裹在黑色鬥篷裏,就連口罩和圍巾也是黑色的。
“先生何必打扮成這樣?”
“怕……怕被人認出來。”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聲音從口罩中傳出,連帶著幾聲咳嗽,邊樂清心裏想偷笑,分明這樣子才會引人注目吧。
臃腫的黑袍人將門關上,然後才像剝粽子一樣將渾身上下的多餘衣服脫掉。原來邊樂清先前看到的臃腫是因為他著實太過佝僂。
“這是……我的……身份證。”
邊樂清趕緊發揮自己尊老愛幼的良好品德,將一邊的椅子搬到這位老人家麵前,他一坐下,椅子便發出抗議。
接過身份證一看:李友群,男,漢族,出生日期——2000年4月3日。名字倒是挺耳熟的。
邊樂清對著照片再看了一眼李友群,肯定地說:“這是你的身份證。”
李友群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變成了看到救星的激動。扯著嗓子說:“你……您真不是一般人。”
將信息登記好以後,邊樂清把鋼筆放在手指上轉了幾圈,很顯然,這李友群的情況,不是單憑人力能做到的。邊樂清將自己的名片塞到他的手上,問:“光你一個人如此,還是你身邊的人——”
“我的同學——隔壁係的——還有其他幾所大學的,都有——jing察什麼都不讓我們說,我這也是病急亂投醫。”
邊樂清心想這個人的性格還算蠻堅韌的,七拐八拐地找到這裏來。
“你把出事的幾個地方全部說一遍。”邊樂清從打印機下抽出一張a4紙,對折撕成兩半,遞給李友群。
很快李友群把自己聽說過的、真的知道的全部寫了下來。
這麼一看,人數真的不少。
“能不能問一下……”寫完,李友群抬起頭。
“介紹的人應該同你說過,到了這裏,別多問。”邊樂清收好紙,說道,“大概三天之後,若此事解決,來付錢吧。”
這裏的規矩著實是因為她懶得同那麼多人——活人,打交道。
李友群點點頭,看到手上的名片,底色是暗黃色的,正麵印著名字、電話號碼和地址,背後是朱砂的四個古字。身為中文係的學生,他勉強看出這是篆書的“山河永鎮”。
邊樂清的店通常不會有很多的客人,但是來竄門的鄰居真的不少。那個蒼老的少年郎走後,“房東”聞簫便來探門。
店麵位於白子湖湖畔一批沒拆遷的園林中,明清時期建築居多,但那些住進去的話,她會有罪惡感。這房子是民國時期遺留的。據聞簫說這院子是他的兄長買的,後者是民國時期的軍官,年紀輕輕便戰死了,留了他和剛娶進門的新婦守著這宅院。
他的嫂子勉強把他拉扯大,卻在“破四舊”的時候,為了守住這宅子被打斷了腿,從此便再也沒有出過門。
“這個月的房租我可是交了的。”邊樂清打趣地說。聞簫大概也記性不大好,總是忘事,上個月催了他三次房租——她像是會拖欠房租的人嗎?
“樂清,你別提這件事了。”聞簫雖然說看著年輕,然而行事之間都與老者無異,慢悠悠地坐下,拿出茶葉罐裏的茶,泡了一杯茶,待茶香四溢開來,才文縐縐地說:“我乃為你的主顧而來。”
“聞哥你看得出是怎麼一回事嗎?”畢竟那主顧走進正堂之前還要走入大門,聞簫會看到也是難免。
聞簫搖搖頭,說道:“多半是這邊的人不懂規矩。”
冥府的管理極為鬆散,隻有一條死命令:死者絕不可出冥府。但是那個李友群的情況,像極了被死者搶奪生氣的生者。
第一次碰見聞簫的的時候,他曾這般說過:“時間有生者和死者的故事,卻沒有屬於我們這種人的。”非要下個定義,那就是僵屍嘍,而且像她,還得替冥府幹活。
“聞哥,你見多識廣,從前可有碰到過這類情況?”邊樂清問。
“尚未。”聞簫說話頗有幾分苦口婆心的意味,“這等手段恐怕咱們接不下來,還是少摻和吧。”
早晨對邊樂清來說是個正兒八經的睡覺時間,但是今天早上,外頭那個敲門的人成心不打算讓邊樂清睡個好覺。
花了十分鍾時間穿上衣服,刷牙洗臉,邊樂清打開門,沒好氣地說:“大早上的,擾人清夢,你……”
敲門的是一個年輕的jing察。邊樂清趕緊噓聲,露出一張標準的好市民嘴臉。“jing察同誌,真不好意思,我上的是夜班,這就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