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不曾開口，那便是默許了。龍衍暗自搖頭，伸著短胳膊撥開灌木叢，徑自出了林子。
外頭春光正好，饒是龍衍自詡成熟穩重，也不由發出一聲讚歎，心情舒暢。他沿著溪流爬上緩坡，一旁蜂子在花叢中飛舞，卻見遠處一青衣男子緩步而來，不是陸展元又是誰？
“陸哥哥！”龍衍揮舞著小胳膊喊道，心底不由為自己這聲稱呼牙酸了一番。
陸展元聽見有人叫他，抬頭一看，見一個穿著粉衣的小人家站在坡上衝自己揮手，不正是那天喊莫愁姑娘師姐的小娃娃嗎？他便應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他這幾日，著實苦惱了一番。
原本他來樊川是為訪友，熟料到友人並不在家中，一時煩悶，打算到街市上買些幹糧就回嘉興去，這才遇到了李莫愁和龍衍二人。他對那位莫愁姑娘一見鍾情，過後才醒悟所謂三日之約實在有些不妥，畢竟他與莫愁姑娘素不相識，對方未必會如約而至，就算他們見麵了，又該說些什麼？
他為這事苦惱萬分，然三日一到，還是趕著點問路去了終南山。都說君子一諾，這約他必是要赴的，若見不著人，隻當黃粱一夢，就此作罷……但若莫愁姑娘當真來見他，他定要表白心跡，好叫她知曉，自家並不是個登徒浪子。
龍衍見陸展元走到跟前，明明不大陡的一段路，竟走得氣喘籲籲，額頭見汗，兼之神情緊張，雙耳通紅，不由悶笑。
這小子，不會頭一次和姑娘家約會吧？他不由聯想到自己過去上大學時候，第一次在女生宿舍樓底下等約會對象的情形，他也未必多喜歡那女孩，但是卻仍然緊張的不停冒汗。
“陸哥哥果然守時。”他滿意地對陸展元說道。
陸展元卻心不在焉，衝他笑的時候，眼睛卻四下掃視。
龍衍便道：“陸哥哥在找我師姐嗎？我師姐在林子裏不曾出來，我想摘花才到這邊來的，你且等著。”說罷他就轉身朝林子喊道，“師姐，陸哥哥來啦！你快出來！”
稚嫩的聲音傳了老遠，陸展元跟著看過去，就見遠處林子似有一人，雪白的裙角露在灌木空隙處。他極為期待，這幾日的猶豫俱都消失，隻聽到自己耳朵響著一下下的鼓鳴，旁的聲音一概就聽不見了。
果然，那人影動了一下，慢慢朝前走著，陸展元目力極好，就清楚地看見，一個雪膚花貌的白衣少女，含羞帶怯地撥開垂枝，微微側頭露出臉來，然後便從林子裏走出，身姿纖細輕盈，氣質婉約，恰如那空穀幽蘭。
陸展元已是看癡了，直到李莫愁走到他麵前，他都還目不轉睛回不了神。
龍衍在一旁看著，也不禁暗自感慨。李莫愁如今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既懵懂多情，又不曾受到生活和命運的磋磨，天真純美，恐怕沒有男人會不喜歡。然而，人又怎麼可能不前行、不老去呢？
他想到古墓後堂祖師婆婆的那幅畫像，祖師婆婆年輕之時就像他前世一個叫林青霞的女明星一樣，容貌美豔，英姿颯爽，但最後受感情折磨，英年早逝。據師父說，祖師婆婆死前幾年蒼白憔悴，神色鬱鬱，且華發早生，這都是因為生活不如意的緣故。
可見一個女人未嫁時美還不算什麼，若是婚後數年也鮮妍美麗，才算是真正美滿，而若像祖師婆婆那樣遭遇了挫折，便如同嬌花經曆風雨，很快零落了，或是像師父一樣，空過了花期，也無人欣賞。不過這也就是他從男人的角度去思考得來，如果讓師姐來看，興許又是另一番感觸。但有一點他很肯定，那就是找對護花人很重要。
唉，不知陸展元究竟能否成為師姐的護花人呢？
憑他思緒萬千，一旁的這一對少年男女卻是感受不到的。
陸展元望著李莫愁，結結巴巴道：“莫、莫愁姑娘，你……你可好？”
這是什麼鬼問候！龍衍聽了直翻白眼。
李莫愁卻羞紅了臉，低著頭輕聲道：“我很好……陸公子，我姓李。”
陸展元便明了她的意思，心裏十分遺憾。比起“李姑娘”，自然還是“莫愁姑娘”來的親昵，隻是他們萍水相逢，彼此並不熟悉，的確不好直接稱呼姑娘的閨名。
他定了定神，又恢複了一絲灑脫，抱拳道：“李姑娘，先前失禮了。”
李莫愁原是個再活潑不過的女孩，這回卻扭捏起來，隻抿嘴一笑，再不說話。兩人無話可說，氣氛變得很尷尬，這也是正常的，他們不過上回匆匆見過一麵，又能有什麼話可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