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婆果然已經醒了，正在龍衍房間裏等著他們。
李莫愁邁進房間一看，心道不好。
她囁嚅道：“孫婆婆，你怎個醒得這樣早？”
孫婆婆看了一眼躲在後頭的龍衍，一張皺巴巴的老臉板得緊，嚴厲道：“若不是婆婆醒得早，還發現不了你們膽子越發大起來，大中午的不在各自房間裏休息，竟溜出去了！”她瞪向李莫愁，喝了一聲：“說！方才帶著你師妹去哪兒了！”
兩人卻都不怕。
李莫愁不怕是因為她自小由孫婆婆帶大，撒嬌耍癡慣了。龍衍雖然活了兩輩子，孫婆婆卻還是他的長輩，不過他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又不是無知孩童，怎麼會被婆婆一句疾嚴厲語嚇到呢？
“婆婆，師妹想要吃外頭的莓子哩，”李莫愁笑嘻嘻道，“我被他纏得實在沒法子，隻好帶他出去摘了些，您看！”說著讓龍衍把那一手帕的莓子捧起來給孫婆婆看。
龍衍眨眨大眼睛，小步子碎碎顛到孫婆婆跟前，將那一把紅豔豔的新鮮莓果高高捧起。話也不必多說，隻可憐巴巴地瞅著老人家，對方就不由自主地心軟了。
李莫愁不知龍衍的真實性別，林氏和孫婆婆可是知道的。
林氏雖然從前是丫鬟出身，然而畢竟未曾生養過，龍衍頭兩年還是孫婆婆抱在懷裏一把屎一把尿給奶大的，她這年紀沒了丈夫孩子，幾乎是把龍衍當成自個兒的小孫孫養著，其疼愛比起當初帶李莫愁隻多不少。
孫婆婆一看龍衍這乖樣，就歎了口氣，把他摟到自己身邊：“好孩子，下回可不能跟你師姐出去瞎胡鬧，這山上有樵夫有道士，還有那活不下去的地痞無賴！你們小姑娘家家，又沒什麼功夫，萬一吃了虧去，山上那麼大，叫婆婆上哪兒去找你們？”
這話實則是跟李莫愁說的，正常龍衍這個年紀的孩子怎麼聽得懂？何況他也不是小姑娘呀。
李莫愁臉一紅，望著孫婆婆低了頭：“婆婆，我錯啦，下回再不敢和師妹隨意出去。”
孫婆婆看她一眼，渾濁老眼裏一絲懷疑，一絲擔憂。
“婆婆身份低微，並不敢教導姑娘，”她語氣淡淡道：“隻是，你功夫未成，這世道人心險惡，對於女孩兒家尤為如此……知人知麵不知心呐，姑娘千萬小心，莫忘記你祖師婆婆定下的規矩。”
龍衍靠在她懷裏，聞言憂慮地看向他師姐。
李莫愁訥訥應了，原本嬌豔的小臉卻變得黯淡無光。她這一股腦的熱血，在孫婆婆一番話後，恰如被冷水澆灌，清醒是清醒了，也十分痛苦。
祖師婆婆定下的規矩，她哪裏敢忘？
山下像她這般大的姑娘，家中大多都定了親，有那早的都已出閣。茶樓裏說書先生說的那些個故事裏頭，姑娘家大了也都是嫁人生子，可見這才是世情。她原先不懂，隻當自個兒一生都要在古墓裏待著，等師父和孫婆婆仙去了，自有師妹陪伴，偶或下山去閑散一番，也就罷了。
可如今她才覺出不滿足來。
再說陸展元，他一路行船涉水回到嘉興，待進了莊子，卻不見父母。
他見到幼弟正在演武廳蹲馬步，問道：“二弟，爹媽呢？”
陸家二爺名叫立鼎，見到兄長，忙起身過來行禮，道：“爹爹媽媽出去訪友啦，哥哥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陸展元想到李莫愁，不由笑道：“你李哥哥不在家中，我便回來了。”
陸立鼎見他心情正好，心裏十分奇怪。兄長在他跟前一向威嚴，不苟言笑，像今日這樣進門就笑了幾回，也是少見。難道在外頭遇到了什麼好事？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莊主夫婦乘車回來，身後仆從護院跟隨，還沒進院子就傳來一陣笑聲。陸展元兄弟二人正在飯廳裏等候，他習武多年耳朵靈敏，聽到外頭不僅有父母的聲音，還有個陌生的女子正在說話，不由納悶地望向這第二進院子的大門。
“何姑娘，這回你可得留在我這裏住幾天，好叫我一盡地主之宜！”陸夫人拉著身旁少女的小手，笑得和藹可親。
那何姓少女羞澀一笑，輕聲道：“多謝夫人。”
正好一名家仆過來，對著陸莊主夫婦行了一禮，道：“大爺已回來了，正和二爺在廳堂裏等著，酒席也已經備好。”
陸莊主還不及說甚麼，陸夫人倒是大喜道：“可巧！”她轉頭拉著少女往院子裏去，“我正遺憾你今日見不到我那兒子，正好他回來了，你們也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