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先生帶著他們一路往南,在城郊外一處叫桃溪的村落外停下。他指著村落對李莫愁師姐弟道:“就是這兒,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到那片桃花林裏,就能看見程家的宅子。”
龍衍驚訝道:“原來竟就在這麼近的地方?我還當他們住得有多偏拐呢!”
他們一路進了村子,因為冬天葉子落盡,還未進桃花林就能瞧見深處那座白牆青瓦的宅院,大門上掛著兩盞白燈籠,越發顯得蕭瑟。賀先生上前扣了扣門,過了好一會兒裏麵才傳來腳步聲,門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一個老頭兒探頭出來眯眼打量了一圈他們,問道:“諸位可是來吊祭我家老爺的?”
倒不怪他誤會,因為李莫愁他們事先知曉這程家男主人去世的消息,所以來的時候特地都換了素色的衣服,看起來確乎像是來此地吊祭的。
賀先生拱手道:“我等確是來吊祭程老爺的,另外,這幾位是程老爺和他的原配夫人昔日故人,此趟來,也為了見一見程小姐。”他指了指身後的李莫愁和龍衍。
話音未落,那看門的老頭兒就高高地吊起眉頭,吃驚地看向李莫愁二人,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正在辨認他們的容貌,好把他們從自己的記憶裏摳出來一樣。然而李莫愁和龍衍本就不認識程老爺還有原配程夫人,老頭兒自然也不可能想起他們。
他喃喃自語道:“這也不對啊,年紀對不上……我老頭兒在程家幾十年,老爺的朋友我老頭兒可都見過……”他不禁懷疑起來,甚至在琢磨,這是不是夫人使得一個毒計,要把大小姐拐賣了去?但是麵前這幾位都氣度不凡,並不像歹人啊。
李莫愁與龍衍對視一眼,就走上前對老頭兒道:“看來您也是程家的老人了,我不妨對您說句實話。我並非程老爺的故友,但是倒和原配程夫人有些關係。程夫人娘家姓陸,這點您可知曉?”
老頭兒遲疑地點點頭,道:“小老兒知曉,夫人……娘家姓陸,是嘉興人氏,隻是自從夫人去世,我們程家和陸家已經久不聯係啦。難道你是陸家的人?”
李莫愁就笑道:“我夫家倒是姓陸,不過卻不是程夫人的娘家,而是嘉興陸家莊。不過程夫人娘家還有個嫡親的妹妹,名叫陸二娘,她明年開春就要嫁給我的小叔子,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了。程夫人雙親聽聞程老爺去世,憂心外孫女的前途,但是兩位都年事已高,不便外出,又對樊川人生地不熟的,故而我就攬過了這事情,前來吊祭你們老爺,順便送你家大小姐到嘉興她的外祖父家裏去。”
龍衍在一旁補充道:“聽說現在府上是程老爺繼室夫人主事,這件事恐還要征得她的同意,您倘若不放心,不如到時候同我們一起去嘉興,待見到了程夫人雙親,我們再派人送您回來!”
老頭兒聽了,心緒一番起伏。
這些人說得倒挺像那麼一回事哩。唉,不是他一個老仆多疑,實在是當年夫人對他恩惠良多,大小姐是夫人唯一的孩子,他們這些昔日得了夫人好處的,焉能不看顧好大小姐?
可憐大小姐命途多舛,小小年紀喪母又喪父的,如今在繼夫人眼皮底下討生活!要是有個萬一,他日九泉之下,自個兒怎麼有臉去見夫人?既然這兩人說得篤定,他且再看看,真要是夫人娘家來的人,大小姐也算有個出路了!
他打定了注意,就顫巍巍地打開大門,駝背躬身把三個人引了進來。
程家這棟宅子是個不大的三進院子,裏麵果然都掛滿了白布和白燈籠,家中下人不多,各個都麵容哀戚。第一進院子的大廳布置成了靈堂,程老爺的棺槨還沒有下葬,現在就擱在這裏,他們一行人走進靈堂的時候,就見棺槨前一個婦人帶著三個小的披麻戴孝正在哭靈。
龍衍稍稍掃了一眼,見那大人背影綽約有致,一頭黑發雖然沒有裝飾,卻梳得溜光水滑,就知是程家老爺那位繼室夫人,又看旁邊三個小的,兩個男孩一個女孩,那女孩看著個頭也高,應當就是他們要找的程瑛了。
老頭兒果然走到那婦人跟前,跪下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哭聲戛然而止,那婦人舉著袖子微微遮臉,側身望了望他們。龍衍目力極好,看見她雖然麵容憔悴,滿臉淚痕,但是望過來的目光卻十分冰冷。
他心道:“看來這女人不大簡單……不過縱然她心機再重,也與我們沒有掛礙,畢竟她已經有了親生的兩個兒子,程瑛留下來也隻會白白占她一份嫁妝,所以我們要帶走程瑛,她實在沒道理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