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誌平心知肚明,從不點破。他上下掃了龍衍好一會兒,才道:“才這些時日未見,你又高了些,怎地臉色發白,莫不是在古墓裏凍著了?”說罷上前握住少年人的手,觸感涼潤,好似脂玉一般,果然沒甚溫度。
龍衍不耐煩地抽回手,道:“我師門你又不是不知,練得就是極陰的功夫,手冷也是正常。你還沒說呢,你這兩個月去做甚了?”
他語氣不好,尹誌平也不以為杵,默默撚了撚手指,仿佛還能感覺到方才細膩的皮膚,麵上卻狀若平常,道:“門下有四代弟子在外行走,途中聽聞嶺南興起一教名曰朝陽神教,教徒甚多,教主是名女子,武功奇高,心狠手辣,已有多起滅門慘案,都隱約與這個朝陽神教有關。師父命我與趙師兄帶著四代弟子一起去嶺南查探一番,到今日方回。”
龍衍聽了不由蹙眉,心道:“怎麼沒了赤練仙子,又多出個朝陽神教?倒是挺像那什麼日月神教的,不知教主是不是又是一個東方不敗?”
他道:“尹兄,嶺南離咱們這裏可遠了,難道你們全真教還能管到那裏去不成?”
尹誌平歎道:“原也是不相幹的,隻是那幾家滅門的都是江湖裏有名的武林世家,因四代弟子親眼目睹了其中一起慘案現場,這事便不得不攬上身了。”還有些原因涉及到師門長輩,就不好與龍衍細說了。他們全真教乃天下第一大教,被世人譽為“天下武學正宗”,名頭好聽的背後,當然也就意味著巨大的責任與壓力。江湖中的大小諸事全真教都要悉數掌握,諸如朝陽神教這種明顯邪派的新教派,更要查探清楚。
古墓派向來與世無爭,自掃門前雪,龍衍不關心那勞什子神教,不過那神教要是因為赤練仙子這個主線人物缺失才替代而生的,他就必須要做好準備了。他問道:“既然如此,你們可打探明白了?那教主是何人,姓誰名誰?武功有什麼來路?”
尹誌平心想,既出現這個邪教,總要讓龍衍提防一二。他便道:“那教主名字倒挺風雅,叫白蓮河,長年女扮男裝,我們幾人上越城嶺拜見,她一派男子做派,言行舉止無一處不像男子,甚至還納有幾房妾室,趙師兄與她切磋一二,也不見她怎地,趙師兄便受傷落敗,實在深不可測,我竟也瞧不出她的武功路數!”
龍衍聽了納悶:“你們怎知她就一定是個女人?”
尹誌平苦笑道:“趙師兄下山後也不承認白蓮河是女人,非要查個究竟,但那越城嶺上的都是昔日百越後人,人人都知道白蓮河的來曆。她本是附近一個小部族族長的女兒,究竟是如何習得武功又如何搖身變成教主不得而知,但她女子的身份卻是篤定的。”
龍衍就想嗬嗬了。這裏頭八成又是一個“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爛俗故事,說不準這個白蓮河就是另一個赤練仙子。
隔了幾日,他就拜托賀先生給他找了幾個仆役,其中有個中年婦人是個啞巴,孑然一身,便賣了自家,餘者還有三五個小姑娘,年齡都在七八歲上下。他隻稍稍摸骨,就留下了兩個最有天賦的,連著婦人一起帶到了山上。
初時兩個小姑娘進到古墓都嚇壞了,緊緊地依偎在中年婦人身旁,不過待到了大廳裏,就好多了。早些年古墓裏那才是真正的冷清,除了石桌石凳沒有一點裝飾,便是寒冬臘月也是如此。後來來了李莫愁和小小的龍衍,才稍微好些。現在古墓裏隻有龍衍和洪淩波師兄妹二人,他們都是沒怎麼吃過苦頭的主兒,吃的方麵沒有辦法,但住的地方卻不含糊。
隻見大廳四角俱有立柱宮燈,地上鋪著厚厚的織花毯子,踩上去柔軟溫暖,桌子上垂下流蘇的桌布,那流蘇叮叮咚咚都是珍珠玉珠子,上麵還擺著一支金漆的三枝燈,鮮淋淋的水果擱在精致的瓷碟子裏。與古墓入口和甬道截然不同的華麗擺設震住了三人,特別是兩個小姑娘。
洪淩波正巧從一側門洞出來,她一手勾起水晶的垂簾,微微低頭過來,袖子滑落露出玉白的腕子上一隻羊脂玉鐲子,身姿娉婷,一身湖綠淺白的紗裙,姿容清麗,氣質冷然,登時讓兩個女孩子驚呼出聲。她們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大美人,難道真不是仙女嗎?卻又忘了,她們方見到龍衍的時候,也驚為天人了一番。
這倒不是說龍衍和洪淩波就美得慘絕人寰了,隻不過是容貌和氣質的加成罷了。古墓中的人大抵都有種不經世事的純然,偏生因為武功性質,又自帶高冷,很容易讓人產生“隻可遠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