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重新入座,氣氛一時之間壓抑不已。

馬鈺看著尹誌平,道:“誌平,這裏都是你的師伯師叔,你師父也坐在這裏,現在你將整件事從頭至尾複述一遍,千萬莫要隱瞞。否則此事一發,你死了也是死了,你師父,還有整個全真教卻要為此付出莫大代價!”

尹誌平渾身一震,抬起頭看向他們,嘴唇不斷地顫抖。

他本該誓死不說出實情,畢竟他已經那樣對不起龍衍,怎能再害他?可是師父,還有他的師弟們——要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隻怕師父就要與王師伯反目成仇,全真教也不得安寧。

他焉能做這樣的罪人?

尹誌平內心苦澀不已,沉默半晌,慢慢開口訴說。他已下定決心,待這邊事了,便去找了龍衍,了結自己作為賠罪。

龍衍稍稍用了些以前李莫愁留下的胭脂水粉,隻略掩飾了一下臉色和唇色,基本上就看不出病容了。楊過此時恨不得古墓裏立刻就隻剩下他和龍衍兩個人,迫不及待地將信交給洪淩波。

洪淩波心裏存疑,可師兄表情嚴肅,隻吩咐她快去快回。她雖然十分不甘心,也隻能帶著朱娘和兩個小丫頭一起出發,第二天就離開了。其實那封信裏隻是跟李莫愁解釋了事情起末,叫她一定留住洪淩波,自己和楊過隨後就來這幾句話而已。

楊過問道:“師兄,她們人已經走了,你且說說到底有什麼方法能很快治好你的傷勢。”

龍衍久站就會感到疲倦,就在石桌邊坐下,道:“我這會穴道堵塞,內息擁堵在丹田,若沒有外力相助便無法自行運轉,故而傷勢難以好全。再者,我內心一直有一個隱憂,師父曾同我說過,我們師徒所練功夫,乃是斷七情、絕六欲的上乘功夫,日後我若是為人流了眼淚,動了真情,不但武功大損,且有性命之憂,要我切記切記。然而我終究是尋常人,怎能沒有七情六欲,這弱點不去,武功恐難成大器。然而這古墓裏尚有密室,裏麵有一種詭秘功法,據說殘破不全,比之玉女心經卻更厲害幾分,我想去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這番話自然是糊弄楊過的,林氏去的突然,不像原著裏還有一段遺言的描述,她根本來不及同龍衍說這些,然而龍衍卻記得原著的這個設定。不然高冷萬分的小龍女是哪裏來的呢?難不成她天生冷心冷情?自然不是,隻是古墓派的功法在作祟罷了。至於那個記錄有九陰真經的密室,相信凡是看過電視劇的人都會記得。

之前那麼多年龍衍還真就從沒想過去找一找那個九陰真經,一來古墓裏的那部分並不全,二來他自己武功尚且沒有練得紮實,也不必急於一時。

眼下,不就有這麼個機會嗎?

楊過聽了十分感興趣,問道:“那密室的入口在何處?”

龍衍微微一笑:“說來,你雖然拜了師,卻沒見過祖師婆婆和師父,正好帶你去祭拜一番。”這句話說得楊過變了臉色,偷偷咽了咽口水。

他取了一個火把,帶著楊過上前彎彎曲曲地東繞西回,走了半晌,直到來到一處盡頭。他在一旁不知什麼地方摸了摸,盡頭的石牆便向一側滑開。楊過跟了進去,見他用火把把裏麵這間石室牆壁上的火盆和石桌上的油燈都點燃,石室裏才變得亮堂起來。楊過還是頭一次進到這裏,他四下裏看了一眼,不由得打個寒噤,隻見空空曠曠的一座大廳上並列放著五具石棺。他凝神細看,見其中有兩具石棺棺蓋已密密蓋著,另外幾具的棺蓋卻隻推上一半,也不知裏麵有無屍體。

龍衍指著右邊第一具石棺道:“祖師婆婆睡在這裏。”又指著第二具石棺道:“師父睡在這裏。”楊過見他伸手指向第三具石棺,心中怦怦而跳,不知他要說誰睡在這裏,眼見棺蓋沒有推上,若是有僵屍在內,豈不糟糕之極?隻聽他道:“日後孫婆婆去世了,就睡在這裏。”楊過才知是具空棺,輕輕吐了一口氣。他望著旁邊三具空棺,好奇心起,問道:“那這三口棺材呢?”

龍衍惡劣一笑,道:“我師姐如今嫁入陸家,死後自然入陸家祖墳,這裏的三口,你說是誰人的?”

楊過一呆,道:“難不成……難不成竟是師兄,師姐還有我的?”

龍衍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點點頭道:“我師父這麼安排了,自然就要如此。師父自然原本料不到你的存在,不過師姐不回來了,這多出來的一口棺材自然就是你的了。”

楊過嚇了一跳,忙道:“我不,我不!”

龍衍被他的反應逗樂,哈哈大笑道:“你怕什麼!又不是讓你活著的時候睡在這裏。難道你死了還不睡棺材嗎?”他笑著笑著,又歎了口氣,“我的傷若是不好,恐怕也就是睡在這裏了,到時候也無人管你,你若想離開,也是可以的。”

楊過越聽越是心驚,眉頭皺得死緊,突然上前抱住龍衍,大聲道:“我死活都要跟著你!”

龍衍眼裏笑吟吟的,還當他孩子氣發作,調侃道:“你跟著我有甚麼好?你不是總說外麵的世界好玩得很,我若死了,你不就正好出去玩?以你現下的功夫,江湖上二三等人也難以拿住你,你比我聰明得多,以後也不用我來照料你了。”

楊過卻緊咬牙關,摟得愈發用力,低聲道:“你休想!我若不能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會快活。”這句話脫口而出,他自己也怔住了。

龍衍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突然啞口無言。

楊過卻已經反應過來,神情越發堅定:“我從前是貪玩,但這幾年我已變了。這次無論是重陽宮有人來找麻煩也好,還是找密室給你治傷也好,我都陪著你!不管你的傷能不能治好,我也都陪著你,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

“你——”龍衍睜大眼睛,嘴巴幾次張合,偏偏說不出話來。

這種話,這種話怎麼會,他怎麼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

這不是楊過對小龍女才會說的誓言嗎?

然而楊過畢竟還是說出口了的。

楊過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雖然隻有十三四歲,表情卻顯得十分成熟。好像一瞬間,他就長大了。他低聲道:“……師兄,我原先一直怨恨我媽,覺得她為了一個小人耽誤一生,也害的我們那樣辛苦,卻還是惦記他,實在不該。但是現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然而究竟明白了什麼,他一時半會兒還是說不清楚。隻是有些東西,萌芽了就難以再遏製。

龍衍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他是男的,楊過也是男的,他明明隻是把楊過當成小輩,頂多也就是兄弟,但是聽到剛才那番話時,為何內心卻是從未有過的震撼呢?

兩輩子,從來沒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啊。他低著頭埋在楊過的肩膀上,訥訥無言,耳朵卻通紅。

楊過比他個頭要高,微微側頭,就能看見懷裏人通紅的耳朵,乃至於紅霞都蔓延到了脖子上。他其實也不大懂,不過心裏卻美滋滋的,柔聲道:“好啦,你說說那密室入口在何處,我們去找找。”

龍衍見他並不打算深究,自以為對方看不見的,悄悄鬆了口氣。勉強正色道:“我先同你說說這活死人墓的一些事情。當年王重陽起事抗金,圖謀大舉,這座石墓是他積貯錢糧兵器的大倉庫。是以機關重重,布置周密,又在幕門口安下這兩塊萬斤巨石,稱為‘斷龍石’。萬一義師末興,而金兵已得知風聲先行來攻,要是寡不敵眾,他就放下巨石,閉墓而終,攻入墓來的敵人也決計難以生還。因斷龍石既落之後,不能再啟。你知入墓甬道甚是狹窄,隻容一人通行,就算進墓的敵人有千人之眾,卻也隻能排成長長的一列,僅有當先的一人能摸到堵塞了墓門的巨石,一個人不論力氣多大,終究抬它不起。那老道如此安排,自是寧死不屈、又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意思。他抗金失敗後,獨居石墓,金主偵知他的所在,曾前後派了數十名高手來殺他,都被他或擒或殺,竟無一人得逃脫。後來金主暴斃,繼位的皇帝不知原委,便放過了他,因此這兩塊斷龍石始終不曾用過。王重陽讓出活死人墓時,將墓中一切機關盡數告知了祖師婆婆。後來祖師婆婆自然又告訴了師父,再由師父傳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