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管家爺爺再麵無表情,仍能感受到他散發的那種溫和柔軟的感覺,會讓人想要接近,彷佛待在這樣的管家爺爺身邊,就能得到幸福。隻是,今天不太一樣,管家爺爺像是在強忍怒火。
“管家爺爺,白夢做錯了什麼?”小小水母安份的端坐在床沿。
小小的無數觸須,安份的貼著床邊,大大的白色水母腦袋委曲的低垂著。
印暄忍了又忍,有股衝動想做點什麼,又質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白夢,你說,你騙了我什麼?”印暄終於問出口。
要是這隻小小水母不委曲、不擺出低姿態,他不會這麼懷疑。
“管家爺爺?”小小水母聲音裏滿滿的迷茫,像是真不明白。
“白夢,你很多事表現的不在意,不是你真的心胸寬闊,是你單純想都沒想,所以什麼反應都沒有,一旦你把什麼事翻來覆去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就會不自覺的在行動上,帶入很多的情緒,以前,你做錯事,定軍跟白嵌替你扛的時候,我都是靠這一點看出來的,可是,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
印暄當初不說,是因為他覺得那樣極好。
願意掩護王的錯誤的屬下們,或許行為偏差且容易寵壞王。
可是,願意袒護友人錯誤的孩子們,這樣的行為反而讓人感覺溫暖。
不希望白夢成為孤獨的王,管家爺爺曾認為他留給白夢最大的財富,是定軍跟白嵌的陪伴,有他們兩個在,白夢不管遇到什麼難題,都不會有問題的。
於是一點點小毛病,能讓雙方相處起來更自然的小毛病,留著無妨。
印暄沒想到的是,有一天卻是這個他從未說出口的小毛病證明了猜想。
“你真的騙了我,是說了什麼謊呢?”
麵對又一次直撲主題的詢問,小小水母沉默著,沒有回答。
印暄思考著這些日子來,白夢少有的幾次長篇發言,肯定是那些裏頭有一小部份是謊言,不是真實,那麼,是哪些部份?
“白嵌做了夢,模糊散亂的記憶在受到刺激重整時,偶爾會出現想像不到的變化,並不是對平時的生活毫無影響。”
小小水母刻意輕描淡寫的說著,就是說話時觸須忍不住抖了又抖。
“他會殺定軍一百六十次,是因為這個?”印暄反應極快的猜測。
“啊,每次被刺激時,記憶會自動跳轉回最憎恨的那一瞬間,引發全身力量的暴動,然後,會陷入無法自控、自製的狀態,非得殺死定軍不可。”
小小水母煩惱的用觸須搔了搔大腦袋後,後知後覺的補上一段。
“放心,最後一個夢……雖然這樣做不好,我刻意抹消了白嵌在‘警覺’上的靈敏度,嗯,寧願讓他徹底的不知不覺,也不希望他再一次受到刺激,接著又要殺死定軍才能恢複正常,我不希望白嵌陷入那種殺人的回圈,無法自拔。”
“沒有了嗎?”印暄問的平靜。
謊言是說過一個,接著會用一百個、兩百個,甚至永無止盡的謊去圓。
印暄自從得回無寧世界的記憶後,許多細節總感到不妥,卻發現不了是哪裏不對,即使白夢自行承認的這個謊,貌似合情合理,他仍不放心。
“不是被逼出走,是逃亡。”小小水母放棄了掙紮。
逃亡,不是出走,是逃亡,逃、亡,逃離死亡。
印暄腦子裏把小小水母短短的話翻來覆去的思考了好幾遍,逃亡的意思言簡意賅,不難明白,問題是,他能理解卻不懂自己要如何反應。
縱使被逼出走某程度上跟逃亡沒什麼差別,嗯,一樣是被迫離開無寧,但是,在離開前所遭受到的境遇,不同的詞代表的是不同的過去。
依照先前白嵌、白夢表現出的意思,是白嵌生命垂危逼迫白夢帶著他和一群侍從們答應兩位守護者會帶一位引導者回去,接著出走經過不少世界後到了七水,在這裏等待雪鶚的王即位,好帶著雪鶚回去交差。
逃亡呢?雖然非鼎曾有過殺王的紀錄,印暄卻不想這個詞跟白夢掛上勾。
到此,之前隱隱約約查覺的不對勁,似乎能夠全部得到解答。
為什麼白夢、白嵌絕口不提無寧的事?是因為已經不想、不願再提。
“管家爺爺你放心,有我在,白嵌一定沒事的。”
小小水母從床沿站起,挪到坐在床畔的印暄身旁,將觸須搭在他的腿上。
印暄忍住歎息的衝動,這個笨笨的水母王居然還來安慰他,明明是被逼逃亡的他更需要自己安慰吧?
“嗯,一定會沒事的。”印暄最後這麼說著,更順手摸摸小小水母的頭。
平靜的日子一天天的過,直到無法再平靜下去的那一天為止。
占據極大空間的戰爭古樹本體最上方,有一個偌大的空之神庭。
神庭四周有著長滿翡翠色綠玉般葉子的枝椏,呈鳥巢狀的向上拱衛著,在這個邊緣地帶往內,先是一個極大極大的水池,接著是一個被架高在半個水池上方的廣場,廣場不小至少籠罩了半個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