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佛光山上正大興土木,興建朝山會館,由於必須移山填溝,所以花費甚巨,雖然建築商特別通融,答應我的請求,讓佛光山賒欠鋼筋水泥款,但是那段日子還是十分難挨。當時有人勸我也不要再進行了。我回答他:“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我建朝山會館,是因為看到信徒每次來山,連食宿的地方都沒有,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沒想到朝山會館建好之後,給予信徒莫大的方便,來山的人因而越來越多,我用佛法接引他們,奠定了佛光山的發展基礎,至今想到此事,還很自豪從頭到尾都沒有錯失良機。
美國弘法之初更是困難重重。記得慈莊、依航才到洛杉磯籌備建寺不久,就飽受民眾嚴重抗議,加上當地美國人不了解正信佛教,而一些異教徒又故意從旁毀謗。從台灣前往美國探親的信徒們,回來之後,向我描述當地情況直可以“風聲鶴唳”四個字來形容,雖說知徒莫若師,我相信弟子們一定能夠完成使命,但我還是打電話告訴他們:“隻要抱定奉獻的心意,和大眾結緣就是良機,不要錯失了!”十多年寒暑過去了,她們以無比的誠意及耐心與當地人士不斷地溝通交流,提供服務,果然不負眾望,最後附近的居民竟然全力支持西來寺的建設。一九八八年落成之日,嘉賓雲集,有一位記者問我:“西來寺能為美國帶來什麼?”我告訴他:“西來寺不但開放給僧信二眾作為禮佛淨修的場所,也提供各界及社區人士舉辦有意義的活動,我們希望以熱忱的服務,用佛法的文化為大家帶來各種良機。”
真的,我在各地弘法度眾所抱持的就是這種給人良機的心情,也因此有難不覺難,有苦不覺苦。像香港過去有些人基於對賭博賽馬的迷信,見到出家人非常排斥,許多外地法師不敢久留,但我仍派依如到那裏,親近當地長老大德,一再告訴他要不計辛勞,默默服務,他善解我意,十年有成。我在香港講經,從沙田大會堂講到紅磡體育館,聽眾一年比一年盛況;後來應當地信徒要求,興建道場,從佛香精舍到佛香講堂,法務一年比一年昌隆;後來當地張蓮覺居士創建的東蓮覺苑委托我派人管理,荃灣的弘法精舍提供給我作為教育場所;香港人對出家人電一改以往的態度,對他們親切而有禮。尤其近幾年來,我在世界各地弘法,發現香港移民最為熱忱,不但出錢出力,而且從不居功。問起他們學佛因緣,許多來自佛光山最早辦的佛香精含,讓我感到十分欣慰,因為大家彼此都沒有錯失良機。
其他弟子如慧禮、依來等人在南非建寺時,正值種族糾紛最嚴重的期間;永光、永寧等人被派去菲律賓弘法時,也是內亂暴動最厲害的時候。尤其當地人大都信奉基督教,“佛教”是一個嶄新的名詞,可以說種種情況對我們都十分不利。幸好派在當地的徒眾都具有共識,認為越苦難的地方,越需要佛法,所以寧可為法捐軀,也不要錯失良機。隻見他們不顧眾人奇異的眼光及“嗖嗖”的槍聲,在街巷市場弘法布教;不計辛苦疲憊,跋山涉水到鄉間發放賑濟品,短短幾年間,大家對佛教都刮目相看了!一九九七年春節,菲律賓拉采瑞茲主教邀請在馬尼拉佛光山講堂僧信二眾至岷侖洛天主教堂,共同為社稷祈福,因屬首次,成為媒體競相報道的新聞;前不久南非總統曼德拉先生也派人到約翰尼斯堡的南華寺訪問,也是轟動一時。凡此都說明了良機固然有時候是天賜的佳緣,但更多的時候,是必須付出相當的努力,才會降臨在我們的身上。
我祖籍揚州,居台半世紀,在青少年時期,曆經顛沛流離、憂患相煎的歲月,目睹殺人盈野、血流成渠的慘狀,身遭骨肉離散、天人永隔的悲劇。多年來,我深信許多人和我一樣,世代的對立意識已然雲淡風清,兩岸彼此的隔閡才是大家心中未愈的傷痕。我有意促進彼此的溝通交流,卻苦無機會。直到一九八七年,我參加泰王六十歲大壽的慶典,才有了轉機。當時,大陸方麵的代表——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長老及其夫人也應邀在座,但礙於當時情勢,我們彼此無法交談。就在典禮剛開始不久,趙夫人突然咳嗽起來,坐在後麵的慈惠法師拿出一顆止咳糖遞給她。趙樸老當晚回贈大作以示感謝,我覺得“良機不可錯失”,殷勤接待,在暢談之際,欣知彼此在許多事情上都很有共識。後來聽說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前兩次大會因兩岸名稱問題,弄得場麵十分尷尬,所以隔年的下一屆大會的主辦權成為燙手的山芋,我心生一念:危機正是良機,不可錯失,遂主動爭取由西來寺承擔這個任務。為了加速完工時間,不惜加倍給付建築商趕工費用,好讓西來寺的工程能及時完成,趕上大會的召開。至於兩岸的佛教會名稱,我想了一個折中的方法,即中文名稱——“中國北京、中國台北”照樣沿用,英文譯名改為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Beijing,China和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Taipei。自以為如此設想十分周到,但還是經過一番曲折,多次協商瀕於破裂。為了不要因這一點點問題而錯失良機,我一次又一次居間調和,終於化解僵局。當我在大會開幕典禮中宣布“海峽兩岸的團體第一次坐在同一個會議廳裏開會”時,三十餘國,八十幾個佛教團體,五百多位代表,長時間報以熱烈掌聲。由於這次的成功,拉近了兩岸佛教界的距離,趙樸老邀我去大陸訪問。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七日,我率領正團七十二人,副團五百人組成的“國際佛教中國弘法探親團”成行,趙樸老在北京機場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千載一時,一時千載!”我也深深地感歎著:良機不易,幸好沒有錯過,否則不知道還要等到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