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我已經度過一個甲子的出家生活,假如有人問我:“為什麼要出家?”我會回答:“為了圓滿人生,做個好人。”他若繼續問我:“如何圓滿人生,做好人呢?”我會毫不遲疑回答他:“行善與教化。”的確,回想起來,行善,是我這一生努力的目標,教化,是我們出家人對社會應有的責任。“行善與教化”可以說就是我一生努力的目標。
仔細回憶起來,影響我行善性格最多的人,是我的外婆——劉王氏老太太;培養我教化責任感最大的,是我剃度的恩師——誌開上人。雖然我生長在農村的家庭,但我從小就有慈悲的性格,見到一個窮苦的人,我會心生憐憫,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東西掏出來給他;即使聽到山上一個老公公可憐的故事,我也當真地想盡辦法去救濟故事裏麵的主人公;對於小動物,如小貓、小狗、小鳥、小雞等等,我更是愛護有加,甚至經常為了它們的飲食,自己都忘記了吃飯,家人中隻有外婆讚美我,說我有慈悲心。及至今日,我雖做不到舍身救世的言行,但對一些小事小善,我確實喜歡周濟疾苦,予人方便,想來與外婆的鼓勵有十分密切的關係。
出家以後,師父誌開上人要求我勤於讀書、寫作,培養聰明智慧,並且告誡我立誌將來要講經說法。記得有一回夜行,我打著燈籠為師父照路,師父指著微弱的燈光,說道:“我不希望你用燈光來為我照路,隻希望你將來能用佛光照亮世人。”後來我在焦山念佛學院,他在棲霞山,一聽說我寫了文章在報紙上發表,馬上就叫人坐火車到鎮江購買這份報紙;他一知道我在哪個場合參加學生講演比賽得了獎狀,也寫信叫我將講稿寄給他看。有感於師父對於我的愛護與期望,當我在台灣把《釋迦牟尼佛傳》完成之後,馬上寄了第一本給他老人家評閥。後來聽說師父被列為批鬥的黑名單,不知與我寄書是否有關係;但他收到以後,仍設法將他的歡喜與欣慰寫在香煙的錫箔紙上,托人帶來給我。我接到他的音訊,真是感激涕零。此後,我對於外婆鼓勵我的慈悲及師父鼓勵我的教化度眾,更堅定誓願一生奉行到老死為止。
為了實踐行善與教化,我總是努力告訴自己要勤行效法諸佛菩薩“福慧雙修”與“悲智雙運”的精神,因為行善要有福德慈悲,教化要有般若智慧,才能廣度眾生。
所以,數十年人生一路走來,有人主張放生,我就舉辦放生法會,但是我覺得在放生之後,更要緊的是“放人”。多少人在水深火熱中,等待著我們援助;多少人在饑寒交迫下,等待我們救護;多少單親家庭需要春風吹拂;多少孤獨老人等待暖流到來;多少四肢不全的傷殘人士,需要陽光;多少家遭急難的不幸者,盼望援手。所以我對放生行善的觀點,總覺得行善也是教化人間。
有人說為人看病很重要,我也成立診所醫院,為窮苦的人免費診療,但我覺得佛教的使命,治心比治身更重要,所以我設立雲水醫院,不但送醫療到偏遠地區,而且派有善說佛法的法師隨隊出診,隨機、隨緣為病患解答生活疑難,做心理上的輔導及開示。因為我覺得,心病好了,會增進身體的健康。
有人說養老育幼很重要,我也辦養老院、孤兒院、托兒所、幼稚園,但是我覺得並不單養老育幼重要,生、老、病、死都是人生重大的問題,所以我開創佛光山的時候,決定要將人一生所有生、老、病、死的問題都能用佛法解決,讓佛光山的內容,可以成為“人一生的慧命之家”,甚至我鼓勵大家應當今世往生佛光淨土,不必等到來生。
說到教化,有人說興學、出書很重要,我不但興建佛教學院,培養弘法人才;興建普通小學、中學、大學,培養社會人才;辦理佛教雜誌,弘揚佛陀的真理;開設佛教出版機構,宣揚佛陀的法音;我更覺得應該進一步效法佛陀的觀機逗教、應病與藥及觀音的普門示現、隨類應化的精神,關照到所有不同層次,不同需求的眾生。因此,對於喜歡念佛的信徒,我為他們組織念佛會;對於喜歡參禪打坐的信徒,我為他們設立禪堂,開辦禪坐班;對於想要學習各種技藝的信徒,我為他們開設佛教插花、素食烹飪、書法抄經等班級,讓他們在學習的同時,也領略到佛法的奧妙;對於前來拜佛,而不知如何安頓兒女的信徒,我舉辦兒童班、安親班,讓他們無後顧之憂;甚至看到有些信徒前來道場,既不是來拜佛,也不是來求法,而是心中有苦悶,想要找人訴說,我就設立客堂、談話室、心理谘商,讓他們前來傾吐心事,並為他們解決煩惱;看到有些信徒隻是來寺院喝茶參訪的,我就設立滴水坊,並且安排知客帶領他們參觀;看到有些信徒隻是想來品嚐素齋的,我就設立會館餐廳,招待可口的素菜……甚至我標舉“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作為佛光人的工作信條,無非都是基於效法諸佛菩薩行善的慈悲,行教化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