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得往前走,就像第一次學習行走的孩子一樣,眼前的世界感知不再是我原來的那樣子,流動著的鮮紅的脈絡布滿了世界。它們搏動著,就像巨大的心跳在地麵上麵鼓動,而我這是在這個血紅的世界的誤入者。
我拿著那個導航儀,看著上麵的指示,我也不清楚我又沒有走到正確的道路上麵,因為在我眼前晃動的牆壁上燈光白得刺眼,牆壁與牆壁之間是無數的重影,世界緩慢詭異得就像永遠走不出來的夢魘,我聽見無處不在的叫喊聲,來捕捉我的人無處不在,從四麵八方湧來,而我隻是這些脈絡上麵被粘住的昆蟲。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來到那個白色的門前,當我看到門邊上的標識寫著T的時候我知道我應該走進去。我握緊手中的槍,這是一個習慣,我開始不安,恐懼的時候,我習慣性抓緊我身邊唯一讓我感覺安心的東西,槍械的金屬冷硬的質感讓我心裏麵安定下來。
在這個門後麵有著野獸嘶吼的聲音,憤怒的,瘋狂的,殘暴的聲音,牙齒嵌入血肉的聲音。我聽見得見血液飛濺的聲音,聽得見軀體被撕碎的聲音,我聽見有人在哭泣,在這扇白色的門後。
我握著槍推開眼前的門,我看見的裏麵是藍色與紅色交錯的東西,詭異獰猙的怪獸在無數的冰冷的玻璃柱後麵廝殺嚎叫,肢體被撕裂在半空中灑出一片鮮紅的色彩。我痛苦得捂住耳朵,所有的聲音雜亂無序得往我的腦海裏麵鑽去,被放大無數倍的聲音撕扯著我的神經,就連無數聲音之中那其中一個野獸的呼吸都在我耳朵裏麵放大。
它就在我耳邊喘息著,呼氣,吐氣,呼氣,我嘶吼著痛苦得往後退去。我抬眼看到了被扯裂的軀體,肌肉纖毫畢現的空氣中緩慢顫動著,鮮血在半空中舞動著,躍動著宛如飄動的紅綢。
我在這堆混亂的聲音之中感覺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小刀的聲音,而此刻這個聲音之中帶著我不清楚的瘋狂與愉悅,那是咆哮的聲音。
我想起我是為什麼而來,我一邊緊緊捂著耳朵一邊往那些聳立的玻璃柱體之間走去。這裏看上去像是一個藍色的空間,頂端是雜亂的金屬導管,電子設備擺在遠處,運轉著投射出藍色的光。我往著小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所見的都是獰猙可怖的怪物,那些完全超出人類想象極限的東西正以各種怪誕的姿勢在我眼前呈現。
它們有些在相互撕扯,相互咆哮,有些則是向我撲來,尖銳的爪子在玻璃柱體上麵拉出刺耳的聲響。我行走在其中,被龐然的聲響所淹沒,那種撕扯神經的痛苦如同極刑。
我聽見了哭聲,伴隨我前進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哭聲,在我感覺到哭聲就在我身側的時候我轉頭看去,一雙哭泣的眼睛看著我,那是一個跟我差不多的小孩,他隻剩下半個軀體,另外半個在他身邊有著尖銳如密林一樣牙齒的生物嘴裏。
他的眼睛裏麵倒映出我的身影,清澈的眼睛看著我,他向我伸出手來,像是渴求或是哀求。我不知所措得站在原地,看著他的手貼上玻璃,他張著嘴像是在說什麼。
我放下捂著耳朵的手臂,一湧而入的聲音令我眼前一黑。我聽見那個隻剩下半個軀體的人嘴巴張合著,在這些瘋狂與混亂的聲響之中他嘶啞得說“……求……殺了,求,你……殺了,我……”
我舉起槍對準他的方向,在無數交錯的線條與殘影之中對著那個人的腦袋開了一槍。我聽見子彈撞擊的聲響,我看見子彈射出去白色的軌跡在那個玻璃柱上被卡斷了,子彈被彈到一邊,落在地上彈跳了一下,滾遠了。
緊接著腦海裏的劇痛令我不得不蹲下身體,我緊緊得再次捂住耳朵想隔絕那些撕扯我的神經的聲響。我蹲在地上,在劇烈的頭痛之中,看著那個在哭泣的人一點一點被扯碎,咽下。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我,幹淨澄澈卻又痛苦,他一直盯著我,直至那雙眼睛也被吞下。
那個咽下他的怪物伸出舌頭舔了舔鋒利的牙齒,它看著我對我裂了嘴,白色的牙齒尖銳如刀鋒,我恐懼得握著槍後退,轉身逃開。我不知道我是在害怕那個怪物,還是它牙齒間殘留的血肉。
在這個地方到處是一片血色,我幾乎分不清哪裏是那些突然冒出來的血色的脈絡哪裏是真正的血。世界被潑墨般的色彩掩蓋,我看見小刀的時候也是一片血色。
他剛剛撕裂了一個有著灰色皮毛的生物,他腳下是髒器與肢體的殘骸,他閉眼享受著落下的鮮血,當他睜眼注意到我的時候,他露出了一個混著愉悅與瘋狂的笑容。
我認出了他的口型,他說,黑鴉,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