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周大祥擠走餘天民(1 / 3)

又是兩個月相安無事,僅管存在著視而不見、形同路人,甚至橫眉冷對,但總算相安無事。張、王、李、趙碰到餘天民時基本是擦肩而過,不打招呼。唯獨周大祥遇見餘天民照樣嘻嘻哈哈熱情招呼,說些感激涕零的恭維話。對這種純熟的滑稽表演餘天民既惡心又無奈,隻好半冷半熱不失態。

我做的是分內事,對誰都一樣,你用不著感激涕零,但願你也心口一致,不台上握手、台下踢腳就謝天謝地了。

那哪兒能呢,那哪兒能呢。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半年多,周大祥和餘天民都沒有提出辭呈。院黨委的一班人看到時機成熟,決定解決五所領導班子的問題,這天又將餘天民請到了院黨委辦公室。

院長尚紹清和書記袁少枚及眾常委都在。大家坐定以後書記袁少枚問:

餘天民同誌,近來工作怎麼樣?還順心嘛?

沒有什麼,感覺挺好,好多事不用管了,好多事管不了了,挺省心,挺輕鬆,也挺舒服。

還挺什麼?挺別扭吧!

別扭,開始有一點,仰頭那幾張臉,低頭那幾雙腳,走廊過道擦肩無語,相互間隻有文件傳遞,隻有簽名,沒有言語,日子一久,也就習慣了。

這麼快就習慣啦?

我本來就不善於辭令;更不會嬉皮賴臉、皮笑肉不笑、笑裏藏刀的嘻嘻哈哈;至於無中生有,黑白顛倒就更非我所能了。所以這沒有語言交往的相處很快就習慣了,習慣了反覺得原本就該如此。

袁少枚、尚紹清及常委們覺得這符合餘天民的實情。不過這幾句實情話卻飽含辛酸、辛辣和怨恨。這確也怪怨不得他,原本好好的,周大祥一上台就硬說他專權,鼓動張、王、李、趙來院部鬧,鬧得雞犬不寧。袁少枚笑著問:

習慣了,往後怎麼打算啊?

沒有什麼打算啊。

那就這樣僵持、對恃、抗衡下去?

對恃、抗衡,與誰對恃?和誰抗衡?與諸位對恃,抗衡,我即便吃了豹子膽也還是不敢啊!

幾個人一起笑道。

誰說餘天民同誌不善辭令,就剛剛這一席話,簡直就是一個能言善辯的縱橫家啊!

僅憑這幾句話就能成為縱橫家,也太誇張了吧,縱橫家也太好當了吧!諸位也太抬高我餘某人了。

閑話收起,言歸正傳。

袁少枚開腔了。

我們大家將說笑暫時收一收。今天我們請餘天民同誌來是想和他商量商量如何解決五所黨委班子的問題。餘天民同誌想必一定知道,張、王、李、趙幾個人又來院部多次,催我們解決。依據所反映的情況,我們依舊認為沒有什麼原則分歧。所以幾度想化解矛盾,讓五所領導成員交流談心、消除分歧,可惜都沒有奏效。鬧得滿城風雨,卻並沒有原則分歧。故突發事件卻不能突發處理,免得矛盾激化、產生對抗,影響團結、影響工作。本著對每個同誌都負責的態度,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原則,本著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的基本準則,今天我們將你請來,就是要聽聽你的意見。

袁少枚之後 ,院長尚紹清和其他幾個常委又附和了幾句。

餘天民同誌在受到不公正對待的情況下,在巨大的幹擾和壓力下沒有放鬆黨的工作,依然認真負責地出色地完成了自己分內的工作,這是難能可貴、很令人敬佩的。

如此,餘天民同誌是不是談談自己的意見。

袁少枚說完,略停了停,隻見餘天民問道:

我想知道院裏對我將作如何處置?

阿呀,言重了,言重了,怎麼能言處置呢。

不用瞞我,你們若沒有解決方案就不會將我叫到院部來。

縱有解決方案那也不是處置啊!再說解決方案若得不到你餘天民的同意那也就成不了方案啊,仍是個廢案。

既如此,我就談談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事情是我無論如何料想不到的,我想即是諸位怕也料不及。

眾人點頭稱是。

我百思不得其解,無論從黨性,從良心,從人性,我認為我都不應該遭到這樣的報複,我想這是《星月機電研究所》人人共知的。我不能想象兩條腿走路反不如四條腿的,不能想象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人們竟可以顛倒是非黑白、捏造誣告,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用心之險惡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幸而我餘天民雖不能說是兩袖清風,一身正氣,卻也沒有什麼把柄抓在別人手中。否則,我今天將不會坐在這裏,而是被關在高牆之內。在那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日子裏,那些想置我於死地的人們是何等的飛揚跋扈,何等的囂張。然而,雲再黑再厚,也隻是一團妖氣而已,豈奈城何?盡管他們上竄下跳,東串西聯,拚湊烏合,絞盡腦汁地策劃於密室;盡管猛士們跨馬挺槍,搖旗呐喊,向孤身一人的我撲來,又豈奈我何?這種陣勢我在文化革命中見得多了,這次是親身體驗,挺有意思。然而這幫人騎的是劣馬,揮舞的是銀樣蠟頭槍,借的是歪風,如何見得陽光,經得鏖戰。別看他們在你們麵前驢吼馬嘶、張牙舞爪、咆哮跳躍、聲嘶力竭,氣勢洶洶,可真與我交鋒時卻又半句言詞皆無。我一介書生,上不通天,下無群依,能聽鬼哭狼嚎、百獸咆哮,到也心曠神怡,其樂無窮。隻可惜,如此美妙的大合唱卻讓你們聽了去,本來應該是我獨享的。

細想我餘天民大學畢業就分配到《星月機電研究所》工作,沒搞幾天業務就調到組織部門,從小小的辦事員做起,一步一步被提升到所黨委副書記的位置。諸位比我清楚,每次提升都不是我餘天民要求的,爭來的,甚至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每次提升之後,我都盡自己的能力做好分內的事。兩三年前,院黨委將我提升為五所黨委副書記,我本不勝任,也隻有服從、拚命而已。我的職責是協助黨委書記鄭遙朋做好黨委的工作,做好五所的人事安排。鄭遙朋臨近退休,又身體欠佳,我便自覺地多承擔了些工作,以減輕他的負擔。另外,我原本是做組織、人事工作的,人事安排的事我難以推托,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頭上。兩年間內選擇、考察、任命的中層換屆幹部都是經所黨委討論通過的,這些人都是舉過手的。而且考察之時就告知了他們,征求過他們的意見,當時都點頭稱是,舉雙手讚成。怎麼周大祥一任所長,便說我獨斷專行了呢?我自知工作中有缺點、有錯誤,但決沒有獨斷專行,更沒有營私舞弊、安插親信。

今天上級領導將我找來,要我說說自己的想法。我有沒有想法,自然是有的。可我的想法有什麼用?方針是既定的,決定是早已做就的,我的想法能改變這方針、這決定一絲一毫麼?不能。然而,僅管不能改變已做出的決定,我還是要說一點。這就是我們黨一向主張黨內分歧應該通過黨內的民主生活會、通過討論來消除。可我在民主生活會上從未聽到過一絲一毫的反麵意見,在黨委會上也沒有聽到。為什麼當我在場時無一處不是,而我不在場時,向院黨委告狀時我卻又一無是處了呢?如此行徑、如此手段,如此作風,試問這是共產黨人的行為和秉性嗎?笑臉相迎,溫言柔語,感激涕零加恭維,背後卻狠命捅刀子,必欲置我於死地,請問這是共產黨人的品行嗎?

正派的共產黨人連死都不怕,難道怕別人批評缺點錯誤!我隻盼有種的當我麵說出我原則錯誤之所在,莫要背後無中生有,借題發揮,張冠李戴,甚至將自己的醜惡思想和行徑偷偷移栽到我頭上。

真理不辯不明,謬誤不批不臭,我希望有種的在院黨委麵前當麵批判我的謬誤。請問領導,能否讓那些行誣蔑之能事的人們到這大廳中來當眾當麵揭發我的獨斷專行,來批判我的原則錯誤?來發揚光大他們的所謂真理。那些三告四告,七告八告的英雄好漢們敢到大廳廣眾之中批駁我的謬誤,我將洗耳恭聽他們的金玉良言。他們若是醫生而不是屠夫的話,就應該發揚治病救人的精神為我這個滿身錯誤的人治病,而不是背後舉屠刀戳向無辜的至誠君子。共產黨人應該光明磊落、以理服人,真理以符合客觀實際為標準、為依據,評判是非曲直對錯不應該以人多勢眾為標準,為依據,以勢壓人絕非真理。

餘天民略停頓了頓,繼續道:

我莫明其妙地被拖進了以我為箭杷的爭鬥之中,我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是衝著我來的,可偏偏隻向院黨委告狀,卻不與我交鋒。我想請在座的領導讓那些英雄們不要在陰暗的角落裏放毒箭,打黑槍,把他們請到這個房間來與我公開對壘較量,一決高低,錯了我改,輸了我認,決無怨言。

看看一片沉默的院領導,餘天民不無感慨。

我希望你們能將他們請到這裏來,但我估量他們不敢來,因為他們手中沒有真理。記得上一次院領導讓那幫派與我交流談心,他們連一個象樣的屁也沒有能放出來。卻在交換意見之後不到兩個月,便又接二連三地到院黨委告我的黑狀,真正的刁狀。不知領導們問沒有問問那幫人那次交換意見的狀況?問沒有問問他們都說了些什麼?若是問一問,誰是誰非就一目了然了。

我是孤身一人,他們是一個團夥,一個幫派;我是失道寡助,他們是得道多助,說是要將我手中的五所大權奪到他們手中。這就奇怪了,一個失道寡助的人手中能有多大的權力,若是握有權力就不會是寡助的,也很難失道,除非機電所的人都是愚氓。真不知是誰想大權獨攬,獨裁是要有走狗助威的。

其實,我手中還真有一點權力,不過,這權力不是用來為我個人服務的,不能用來為無聊而戰。我吃住用的都是人民給的,我手中的權力也是黨和人民賦予的,是用來為黨工作、為人民服務的,不能私用。就這一點,我比那幫將黨和人民給的權力和榮譽用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人要高尚純潔得多,多得多。其實,我也不是孤家寡人。即便是皇帝,一旦真成了孤家寡人,也就沒有什麼力量了。我不是,也有幾個能交心促膝、兩肋插刀的朋友。但他們都不具備搞幫派的氣質和無賴習性,我也不讓他們卷進這場漩渦之中。這一點,我和我的朋友、同事也要比那些雞腸鼠腹的狐群狗黨要高尚得多,純潔得多。

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我不敢說自己就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但在與周大祥及其團夥的較量中,我無所畏懼,因為我自信清白、是站在真理一邊的。我也清楚,不管我有無真理,我都不能勝利。這是我個人的悲哀,也是黨的悲哀,中國的悲哀。因為象我遇到的這類事情在中國共產黨內可以說數不勝數,在中國民間就更是不可勝數了。為真理而鬥爭不能勝利和不為真理而鬥爭是兩碼事。

事情常常是如此的奇怪,普通人一眼就看得透的事情,大官大僚們卻左看右看也看不透,分不清是非曲直。主宰者看不透,分不清,主宰者的主宰們就更是一片糊模、模糊一片、不堪言說了。我相信這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我不能承擔這個責任和代價。因為幾乎在差不多一年的時光裏沒有一個人來征求過我一絲一毫的意見和看法,未曾來聽聽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