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林、歐亞美、鬱山、封雨竹、葉知秋等在樹下談論幾天前基地發生的事故。韓熙光踱了過去，隻聽鬱山無限感慨。
周大祥說了無數次“後牆不能倒”，“後牆”往後推了好幾次，結果還是倒了。沒有倒在試驗室，卻倒在了試驗場。吵嚷了那麼長時間的抓管理，抓質量，都白嚷嚷了，那麼多的加班加點也都白幹了。
若是後牆的期限一開始就定在現在，說不準這後牆就不會倒了。每次定的時間都倉促，設計急匆匆，思考欠周到；加工急匆匆，精細難做到；調試急匆匆，隱患藏形蹤；檢查急匆匆，問題未露容。到大試、聯試、會試就出來闖禍，這後牆能不倒嘛？若是一次就定在現在，各環節都經充分的研討，精心設計，精細加工、認真調試，反複檢查，將問題都解決在生產過程中，這後牆自然就不會倒了。
郭林說的有道理，但具體到這項工程，恐怕拖到二十一世紀也是要倒的。
韓熙光讚同郭林，又有不同見解。幾個老九同時問：
何以見得？
郭林說的是精心設計，一絲不苟加工，精心組裝、認真調試，嚴格管理檢查，那是不會倒。你看現今的那幫管理，對設計、加工和調試都一竅不通，隻知道下指標、定日期，催進度，爭功勞、分獎金。不知道何處該嚴格，何處須認真，能協調好嗎？吃草的肚子食肉的嘴，不拉稀才怪呢。這後牆不是倒在技術上做不到，是倒在基礎未夯實，工作未做細，檢查未徹底，不倒才怪呢！不倒在組裝間，就倒在調試室，或者倒在試驗場。越是在後麵倒，損失就越是大。不倒這堵牆，也會倒別的牆。
現在並不都象你郭林這樣專心致誌、精益求精、一絲不苟地做自己那份工作。這麼大型的係統工程千環萬節，哪一個環節出點兒毛病就不能正常運行，要查清所有的問題和故障，特別是那些隱蔽的，茫茫如大海撈針，蒙蒙如霧中尋花，談何容易。沒有水平和經驗和耐性，沒有反複試驗和細致檢查是做不到的。似是而非，發現問題也不能處理，甚至將好的改壞了的也不少見。
對對對，多幹不能多得反受刁難，不幹的坐享其成，胡幹是改革創新，騙子出人頭地。職稱化作馬屁獎，辛勤勞作低報賞，不倒後牆塌大梁”啊！
封雨竹讚同韓熙光，冷豔芳亦道：。
有道理，有道理，今天的調資分房評職稱是渾水中能者多撈，政治流氓官位顯赫，貪汙受賄爵祿高高，投機倒把的腰纏萬貫，科技騙子碩果累累，抄襲剽竊者名揚四海，移花接木的青雲直上。官老爺、官少爺、官小姐捷足先登拿大頭；狗屁不通、胡說亂幹享中等，真正耕耘幹活的殘羹剩菜落荒走啊！升官一切皆有，碩鼠大腹便便穿街遊；丟官享受餘熱，終生富裕流肥油！
眾人的牢騷讓難得來小花園的資料室主任田文富不無憤慨。
公私不分、賞罰不明，獎懲倒置錯位，事業能發達嗎？你看所長頭上的光環花冠數得過來嗎？隻要他們想戴的就往腦袋上套，次等的破格給馬屁塞子、轎夫、走卒。職稱、官位總是先賜給親信、幫朋派友。業務突出、不可或缺的支撐柱梁和爬升梯子能分到一杯羹。一般埋頭苦幹、默默無聞的科技工，隻能如眾人所言安步就班享受殘羹剩菜。近幾年來，機電所重點型號接連出事故，至少也要拖後腿，與所領導自私無方不無關係。現在號召職工提建議、找毛病、查問題，其實問題就出在領導身上，該從他們身上查起。
眾人正議論，韓熙光和郭林發現周大祥不知何時從何而來，站立在不遠處的樹下聽，二人齊道：
說曹操，曹操到，還未說到曹操，曹操便偷偷摸摸來偷聽。說話真得小心，被領導偷聽了去，不給小鞋，也緊鞋帶、再勒褲腰帶甚至領帶。
周大祥知道是說自己。
這兩個小子在說什麼呢？指桑罵槐的。
大家在談論事故，有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來竊聽。
知道你們在議論這次事故，就想聽聽。我是大搖大擺走過來的，怎麼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郭林與周大祥共事數年，韓熙光與周大祥是朋友。二人雖對這位所長的施政舉措和行為不肯恭維，對其業績也不讚賞，卻都保持著舊時的關係，照舊說說笑笑。見所長如此說，韓熙光笑笑。
不竊聽你離那麼遠幹嘛？你最好大大方方來聽，這幾個沒有奴顏媚骨剛正不阿，不會奉承拍馬拍驢屁，也不會貶抑，你在不在都實話實說。
就你小子沒正經，玩弄辭藻，不帶譏諷話就說不出口。
你想聽就來聽聽吧，大家都在問這次毀物傷人的事故，損失雖不空前，慘狀卻空前，機電所到底要擔多大份額的責任？
郭林語重心長。
爆炸不是我們所的產品，我們的產品先出了幾個問題，後來他們的東西爆炸，所以不能說與我們完全無關。
眾人都說皆是用人不當之過。
我也有同感啊。
可重要的關鍵崗位、室主任、科處長都是你安排任命的呀。
我哪有那麼大的權力，任命得了那麼許多的官員？
本所的大小官員不都是你定的？那盧朋生隻是個傀儡，大小事都由你說了算，科處長、室主任不都是你一手指派的嗎？
你們這兩個家夥太過分了，我不是這樣的人，書記、處長、主任不都是木偶傀儡，都是有思想、有主見的，不是人雲亦雲。
韓熙光想說餘天民離開後，你將室主任、科處長換了大半。話到嘴邊覺得太刺激。自己與餘天民是同鄉和朋友，更覺不當。周大祥看出他欲言又止。
你小子有什麼話就直說，別躲躲閃閃、藏頭掐尾的。
你小子當了所裏最大的官就徹底忘了昔日的朋友，更不用提一般老百姓了。看我們那個室主任，就知道你用人的水平了。五室原來人才濟濟，興旺發達，現在怎麼樣？死氣沉沉，一事無成，走的走，散的散，日薄西山、氣息奄奄，垮台了不是。幸好沒有直接參與型號，否則更加不堪設想。
錢綜述不是我任命的，而且已經換了，是我將他換掉的呀。
眾人禁不住都笑了，周大祥自知話語欠當。
我知道他不是你拔的，可他在你任內那麼長久。而且類似他的主任、處長你拔了不少啊！換是換了，是五室瀕臨倒閉絕境時才換的呀！你是一所之長，一手撐天、你還在用錢述宗一類的官啊！
你提拔的那些寶貝、如馬朝旭、洪邁鼎、焦華星等還不如錢綜述呢。還有那侯斯圖、蔣德利手腳都不大幹淨，都隻惟你命是從。
封雨竹搶了一句。周大祥眨吧眼睛，一時語塞。郭林又追擊。
科技管理處處長不懂科技、幾個副處長也都不學無術又吃裏扒外。尤其是你提的那個小碩士侯斯圖，道德品質極差，賬目糊塗不清。這幫人管理科技生產亙古未有，能管好！
洪邁鼎是有些問題，兩個副處長也差些，那小侯正準備處理。
還不錯，多少還能承認點事實。
郭林和韓熙光兩個人半真半假與周大祥爭辯調侃取笑，其他人觀三人舌戰，不時插兩句。鬱山忽然問：
還有那馬朝旭，連初中水平都沒有，他能識人才？能知人善任？不送禮就不給辦事，報複心極重，他能做好全所的人事安排！
是的，我們組拒收了一個將軍的千金，他給安排了一個學純數學的女孩，有個對口碩士臨報到又轉給別處，還將一個專業對口的女碩士硬逼到所外。
馬朝旭的這些情況我真不太清楚。
好一個官僚主義，你這所長當的真不賴、不失職，好！
韓熙光不無嘲諷，隨又問周大祥。
聽說陀螺線路板固封時出了一次事故是真的嘛？
那是他們沒有按規章操作，沒有抽到負六次方就灌漿造成的。
十的負六次方，需要抽幾天幾夜，豈不累死機器煩死人！
你小子故意說反話，累死機器煩死人，灌進去氣泡怎麼辦？
哧，有個把氣泡打什麼緊，氣泡也絕緣、比重輕，還省燃料呢。
你韓熙光真白癡一個。在高真空、微重力環境中，氣泡萬一爆裂，不亞於地麵的炸彈，足以毀掉整個工程。不過，還真讓你小子說著了，黃樹浪他們幾個人真就這麼幹，灌進去幾個氣泡。當時封雨竹就曾警告他們，沒有聽。
怎麼樣，鄙人說的不錯吧，與你的親信們不謀而合。
你小子又瞎說，誰是誰的親信？省事是省事，快捷也快捷，可惜不合格，連線路板一起報廢。沒有辦法，隻好重新從頭幹，損失近千萬。時間也耽誤了，成了短線中的短線。若是安到工程上，就能壞大事，損失更加不可估量。
韓熙光還想逗逗周大祥，卻見單琳琚問周大祥。
聽說上一個型號用的陀螺，就沒有一個自己的備份，是用已成功型號的備份做備份，有這事嘛？
是有這事，那是我們自己設計的陀螺投了好幾批，花了上千萬，就撈著了一個符合要求的陀螺。不得已，有人想起那三個陀螺。經測試主要參數指標都相同或十分接近，才決定采用的。用之前又請原設計單位將控製線路作了調整，使它完全適合作我們的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