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迅捷,倏忽又是半年多,周大祥、舒禮銀等回國也已三四個月。這一日舒禮銀忽然在小組會間隙時自言自語道:
關於三軸懸浮台引進的事又有新的變化。
又怎麼變化啦?
陶春旺和穆曉強問。
從R國回來後,所內便有人提出來,說這個項目是本所提出來的,經費也是本所申請到的,掛在本所賬上,為什麼自己不抓總,而讓冰州工學院抓總,搞總體設計?加工選廠也由他們安排,他們成了主宰,機電所成了陪襯和附庸,自己好不容易討來的肥肉拱手送給別人。經人這麼一提,所裏的大小頭目們就都覺得不對勁,自己爭取來的數百萬美元加上千萬的人民幣,讓別人來支配豈不吃了大虧。於是集中相關人員和相關職能部門的負責人開會討論,我們室我和高主任參加了。會上,人人慷慨,個個激昂,發言踴躍,討論熱烈。最後,所黨委和所務會聯合決定,將這個引進項目收歸所有,由本所抓總,本所牽頭,經費由本所支配。照顧到冰州工學院使這項目起死回生有功,由他們派兩個人參加總體設計,領導小組中也安排他們一名成員。加工選廠也由本所主選,工學院參加意見。
你們去R國談得如何?
汪江南問舒禮銀。
那個死老頭子不願意幹,但他下麵的人想幹,所以他的態度也有所鬆動。
上次評審會後周大祥不是說隻要他肯在合同上簽字,白送他五十萬美元嗎?你不也說要請人說動那老家夥簽字的嗎?
這種話當然不能直說,但我們想法緩轉地告訴了他們,可以給他們可觀的好處費,可那死老頭子說什麼都不肯幹。
汪江南聽到這裏,轉過頭來對韓熙光笑,舒禮銀問他笑什麼?
你們出國前韓老師就說這樣辦恐怕難以成功,現在果不出他之所料。
你怎麼就知道會不成功呢?
舒禮銀問韓熙光,韓熙光笑笑,沒有回答他。汪江南道:
韓老師說,簽字就要承擔責任,工學院辦好了,他們白拿五十萬美元,不勞而獲當然是美事。可一旦工學院辦砸了,弄糟了,那R國的設計院就不是五十萬美元能了結的,要承擔數百萬美元的經濟責任,還要丟臉麵,甚至丟官職。稍有頭腦的人大概都不會為區區五十萬美元而去擔五六百萬美元的風險。
後來經再三工作,似乎搞搞設計他們還能同意。
那合同怎麼簽?
韓熙光問。
就是合同不好簽呢,那死老頭子死活不同意我們在評審會上設想的那個做法,他隻同意賣圖紙。
賣圖紙!那加工如何進行?在哪兒加工?
當然是拿到國內來加工,說是我們可以請他們來,圖紙上的問題他們負責,工藝上要他們幫助時也可以,得另外付勞務費。
兩國的標準不一樣,翻譯就是一關,加工就更難。我國的工藝員和工人都隻習慣我國的標準和標識,對R國的工藝編製和標準絕大多數人沒有接觸過,拿到國內來加工難度和成本都將增加。
所以我建議周所長,那直徑五百毫米的球形軸和軸承由R國設計,但不用他們的圖紙,也不讓工學院幹,而是直接到德國或日本去買。因為德國和日本加工那套球軸承才是兩位數的美元,比R國便利得多。
那為何不直接從德國或日本引進,何必又讓R國設計,多付一份設計費!
舒禮銀有些忘乎所以,眉飛色舞。
德國和日本加工那球軸承及其配套設備都有極高的水平,價格也比R國便利很多。但他們對軸承以外的東西不感興趣,不願意承擔。R國對軸承以外的設備很有兩下子,但不讓他們幹軸承,他們又不肯幹,所以我才想出這麼個辦法,不就是損失點設計費嘛。
那評審會之後,再沒有讓韓熙光參加任何活動,許多情況不了解,他隻估計到他們去R國一定不會有什麼結果,想不到還有如此許多熱鬧文章。事情尚未有眉目,就先勾心鬥起角來。當日拱手讓給工學院,是荒唐。今日在人家已做了相當的工作後再奪回來,又荒唐且自私,出爾反爾失信義,勢利之極啊!他不動聲色問舒禮銀。
那冰州工學院呢?他們幹什麼?
球軸和球軸承肯定不能讓他們幹了,他們可以加工R國設計的東西。
加工R國設計的東西,那R國呢?將來安裝調試誰負責?
可以不讓R國加工東西,隻要他們賣給我們那些型號工程上用的東西就行了。不過,安裝調試還是得由R國負責。
舒禮銀現受周大祥重用,趾高氣揚、神氣活現,滔滔不絕地驢唇不對馬嘴地述說著他的天方夜譚。
我將德國或日本加工的那一層埋藏起來不提,將其它的意思都說給他們聽了,也不知是翻譯沒有翻對呢,還是他們真的不願意,總之是沒有同意。
韓熙光真佩服舒禮銀的勇敢精神,比當年給自己傳經送寶又更上層樓了。
那球軸承加工起來極其困難,而設計卻又極其簡單,誰都能畫出來、值不了幾個錢的。
舒禮銀轉而繪聲繪色地告訴大家飛機、火車上的趣聞趣事,說工學院鄔炳坤教授在火車上丟了一台高級照相機,他自己在R國買了多少紅酒和油畫。
韓熙光後來從與他們同行的那位室主任那裏獲知,那次去R國,事先並沒有得到R國那家設計院的邀請,那家設計院的高層領導並未曾接待,也不讓參觀。隻和那設計院中來過中國的幾個人聊了聊,他們知道大概後想幹這件事,但他們領導不肯幹。倒是與他們相鄰的一個學院表示願意接這個項目,參觀了他們的幾個試驗室。周大祥,鄔炳坤等又不敢相信那學院的能力,隻是聊解被人拒之門外的難堪。與那學院敷衍了事的談了談,沒有結果,也沒有立文件。後來到R國另一城市的一家設計院談了談,那家設計院表示願意與兩家拉拉關係。
經中層人員一再鼓噪慫恿,R國那死老頭子終於看到了天賜的巨大利益,價格上升近十倍的買賣在這個星球上到哪裏去找?送上門、硬塞進來的上好肥肉不啖,不被人罵成傻瓜蛋和蠢貨就怪了。隨改變了主意,托人捎信,表示願意承接“三軸懸浮台”的建造,包括設計和加工,報價由五百萬美元上升為六百五十萬。這就將“冰州工學院”完全排除在外了。
韓熙光走進機電所第一會議室,裏麵多一半的位置都已坐上了人,舒禮銀挨肩坐在所長周大祥的旁邊,副所長柳東成坐在周大祥的對麵,技術管理處處長薄淳邊坐長桌的一端。周大祥的另一邊坐著副所長呂緒倫,與柳東成挨肩的是所辦公室主任邱樂楓,其餘質量管理處處長及資料室主任等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和各室主任等散坐在各處。
穆曉強緊隨韓熙光後,兩人落坐在後排挨牆的位置上,韓熙光這才發現五室書記戈朝貴和副主任辛邦衡已到坐,主任高靜思因夫人住院未能到會。
周大祥與柳東成開心地聊著,呂緒倫不時地插話,舒禮銀也恃機插話。他們說的是今天會議的主題,從R國引進“三軸懸浮試驗台”。國家批了七百萬美元的外彙和三千萬人民幣的配套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