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創造勞動的人是永遠值得頌揚的,人們通常在讚歎一件藝術品的同時,也需要謳歌創造這個時代的人們。
當天空出現零散的煙花時,薛源才發現春節已經走到了身邊,並且冷不防地揣進了懷裏。龍爺給工地上送來了餃子、飯菜和啤酒,盡管這些餃子吃起來有些地僵硬,但是他們仍然用力地咀嚼,他們都希望在這咀嚼中能夠嗅到家鄉的味道。南方人不吃餃子的,他們把米蒸熟做成年糕吃,現在能有這樣的餃子吃,他們已經對老板感恩涕零了,他們與龍爺大口地喝酒吃菜,爽朗地笑,直至喝得七零八落地滾得到處都是。
龍爺放了一天的假,他在回家的時候,並且為每個人發了一個小小的紅包。突然的假期讓忙碌起來的薛源有些茫然無措,就像一團燃燒旺盛的炭火突然失去了氧氣。他想起了宿舍,那個脫離了很久三年居住的家,於是手忙腳亂地地又去整理一下淩亂的倉庫,鎖上了門,到簡陋的宿舍給大胡子等工人們打了招呼,坐上公車便向學院走去。
走近公寓,沿途飄灑著爆炸的鞭炮碎屑,盡管國家一再地限令不準燃放鞭炮,然而在這樣的年代裏,人們仍然掩飾不了內心的歡快。這就是人性,可以掩蓋住內心巨大的悲痛,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內心的歡快。
薛源掏出鑰匙,打算走進那扇久閉的門時,卻發現兩張紙條像零散的膏藥一樣飄揚在門上。
一張紙條上寫著:同學你好,請今晚到學院食堂領取免費晚餐,並全體在校師生共度春晚!新年快樂!
另一張紙條上寫著:薛源,我是於文康,你到哪裏去了?我在宿舍等了你一個上午,請回來後及時和我聯係,到我的家裏去過春節。
薛源捏著兩張紙條,眼睛不由得濕潤了,在這樣的時候,能夠得到這麼一句溫暖的問候,是多麼地讓人激動,這也許就是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不同內涵吧。
薛源無力地倒在床位上,權衡回味著這兩份感動,電話就在樓下,他不願意在這個時節去打擾於文康家的生活,食堂離宿舍還是那麼地近,他似乎地可以隱約地聽到傳來的歡笑聲,但他無力前往,他要把這份感動永久地醞釀成酒,盡管這酒已經過了日期,但他仍不願意掀開他的封條,他要讓這香氣醞釀得更加地長久。
初一的早晨,人們的歡樂還在繼續,盡管街道上的人很少,但是歡笑聲和鞭炮聲已經震醒了整個城市。他接連地接到幾個電話,門衛在門口扯著脖子喊,最後薛源索性坐在門崗裏麵等。先是於文康打來的,他責問著薛源為什麼不和他聯係,薛源撒謊著剛剛從學院回來,學院做了統一的安排,讓於文康安了心。剛放下又是姚齊,報了一下快樂,便囉嗦起在家過年沒意思,除了出門拜年就是在家看電視,現在連拜年都不願意說了,因為他再也拿不到壓歲錢,似乎上了大學就已經與過去做了分割。李健雲、張方義、曲樂樂的電話也接踵而至,報了快樂,也皆羅列著在家日子的無聊事情,並說自己會盡快地回來。鎮上的電話一直占著線,薛源打了幾個都沒有接通,最後索性不打了。他不知道父母是不是在那裏排隊等候著,他也不知道打通了除了一句問候,自己還能說些什麼,他害怕自己的眼淚會突然間流下,那樣的並不是初衷。他又等了一會,確定了沒有電話,便轉身向街道走去。
如今,薛源又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路上的行人很少,在這個時候,誰也不會隨意地把家人留在家中而在大街上漂泊,也許此刻他們正圍坐在大廳內吃著水果、打著電話、開心地說笑。商店、餐館都關了門,公交車也停了工,報紙上說下午會恢複。耳邊傳來歡快的音樂,也許是昨晚晚會的繼續或者重放。而他,如今卻像一匹落魄的狼,追尋著寂靜的角落去****麻木的傷口,眼前的一朵朵禮花在盛開,在清晨的霧氣中發出震耳的聲響,每一次的閃耀和響聲都讓自己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