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還是那個京都,即使是在道境界之中也沒有多大不同,曾經繁華熱鬧的街巷,如今隻是多少顯得有些冷清。偶爾,會有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在店鋪門前的垃圾中翻翻揀揀,可那裏麵除了一些用來包裹迷陀丸的廢紙,還能找到些什麼?
謝觀星有了一絲好奇,睿智的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情。
當一個被饑餓折磨的好似骷髏的孩子出現在謝觀星麵前,並且抬頭望向他那個同樣骨瘦如材的父親時,謝觀星從這個孩子迷茫且困惑的眼神以及那個父親滿含歉意的笑容中找到了答案。
一定要這樣做的原因或許隻有一個,父親想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希望,一個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若是換在往日,謝觀星難免會被眼前的一幕觸動,可今夜的謝觀星身處道境之中,道境中的謝觀星沒有憐憫,沒有厭惡,更沒有憎恨。他就像是存在於另一個空間,隻用一雙隱匿在天空中的眼睛,默默的看著這父子二人,也默默看著這個繁榮過,也衰敗過的京都。無怒無悲。
生或者死,原就是個平常,即便是這青磚綠瓦築就的京都,千萬年之後,又有誰還會記得?從生到死,不過一個輪回,一個人的生命就好像被風兒吹動的沙粒,它蕩起時寂靜無聲,落下時何需詢問去處?這世上既然沒有永恒,有了希望又能如何?
緩緩從這幾個難民身邊走過,謝觀星恍若一隻遊走的孤魂,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眼中的一切,就好像是水中月,鏡中花,可他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在這種感覺中,所有的悲苦愁煩仿佛都隻存在於另一個世界,並且,謝觀星甚至看到了自己,那個世界中的自己,一個佝僂著身軀的紅衣捕頭。可是無論怎麼看?那個自己都顯得是那樣的疲憊,那樣的無助。
一堆堆的火光吸引了謝觀星的雙眼,眼前的這個地方自己好像曾經來過,那些草席、窩棚、還有令人感到作嘔的古怪氣味竟然是如此熟悉。
京都之內,隻有一個地方充斥著死亡的氣息,老軍場,可是謝觀星有些詫異,自己好像沒有走出多遠,怎麼會胡裏胡塗的到了這裏?
枯草朽木上堆砌的是一具具的屍體,騰起的火焰注定會將他們的身軀和他們的故事一起焚化,無論他們生前是否相識又各自做過何等營生。
不知不覺間,天空中開始零星落下雨滴。豆大雨點拍擊起的塵土,在地麵上帶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原本就籠罩在煙霧中的老軍場此刻看上去更如陰森鬼域,然而就在此時,謝觀星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本來應該已經死去多日的人。
霧氣彌漫,間或有隙,謝觀星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那個坐在窩棚前打盹的老者,正是當日在伏濟巷被架勢堂弟子一劍穿透身軀的邊軍老卒。那柄架勢堂弟子的長劍,此刻還在這名老卒的身上插著,鋒利的劍尖,依舊閃爍著寒芒。
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動靜,那老卒睜開了眼,困惑的望向了謝觀星。
“你能看到我?”謝觀星向前走了兩步,開口問道。
那老卒被謝觀星問的一愣,待仔細打量了謝觀星兩眼後,這才開口說道:“將死之人,總是能看到很多不該看到的東西!”
“你這樣的傷勢,不可能活到現在,我想知道原因?”一貫不信邪的謝觀星即使是在道鏡中也保持著自己的本色,一旦被他惦記上了,總想搞個明白。
似乎是被人問過無數次相同的問題,這老卒明顯有些不耐,其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劍柄,所答非所問言道:“在邊軍那會,我一直就奇怪,我們的將軍明明被昌餘人把胸膛都砸爛了,怎麼就能一直賴著不死?今個我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放不下!後生,看你這身行頭,沒去過邊關吧?你知道不知道在沙場上,我的那些個老兄弟們都在想著什麼?”
謝觀星聞言難免有些好奇,待拖過一塊枯木坐到這老卒麵前,謝觀星問道:“可是在想家人?”
老卒被謝觀星的言語逗得哈哈大笑,可這笑聲過後,卻是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
待抹掉自己嘴角的血沫,老卒雙眼忽然變得犀利異常。
“在那去處,兄弟們哪裏還會有空閑去想家人,大夥腦子中便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這老者的眼中忽然湧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