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過上清山的涉川官員應該都記得,就在山頂的南端,曾有一片偌大的空地,從這裏遙望京都,皇城內的狀況基本一覽無餘,若是再趕上天氣晴朗,你甚至可以看清楚西園內那個隻有巴掌大小的池塘。
不過今時今日,即便你對於當年的那場刺殺仍存有興趣,真到了這裏,你又會驚奇的發覺,再想將幾千隻箭矢齊齊射入西園亦或是皇城,絕對不像看上去那麼容易。
原有的空地早已被密密麻麻的營帳與連綿整個山頂的木柵所替代,幾乎被淘空的上清山也隻剩下一條沿山開鑿的便道可供攀爬,而近段時日才出現在山間的淡淡薄霧,它們的由來很是蹊蹺,可絕大多數駐紮在這裏的涉川軍卒都固執的認為,這薄霧的生成一定和某位大人物的到來有關。
不過數月光景,勇武將軍成懷素便將整個上清山的防禦梳理了一番,他先是安排士卒拆除了沿山便道上的鎖鏈,其後又將山中所有竹林盡數除去。當然,這所謂的“除去”並不僅僅意味著砍斷,而是一種精心的切削與掩埋,一直到叛軍再次進行夜襲,軍士們這才想明白了成懷素此舉的真正用意。
然而,就在一眾軍卒都以為守住上清山並非難事之際,那木柵製成的營寨內,已經兩日沒有見到叛軍來攻的成懷素卻麵露憂慮神色。
用木樁繩索固定在峭壁上的望樓到此刻還沒有傳回任何消息,這明顯不是個好兆頭。
一如薛守信當日所言,成懷素同樣不擔心叛軍添油續蠟一般的戰法,那狹窄的登山便道根本就展不開太多兵力,而點燃山腹中殘存彌陀丸所生成的煙氣,也足以掩飾那些憑借繩索遊蕩於峭壁之間的弓手痕跡。
臨陣射殺敵將,這得益於成懷素當年在邊軍時的那段經曆,可少有人清楚,成懷素現在的憂慮正來源與此。
兩日前的那場進攻,弓手們忽然失去了應有的目標,而當幾根明顯是被利刃斬斷的繩索出現在成懷素麵前,成懷素的心情可謂沉到了穀底。
消息自是被成懷素刻意隱瞞,而疲憊的軍士也不會去留意那些繩索,山石鋒銳,繩索被磨斷亦屬平常,自己不小心,這又怨得了誰?可深知其中原委的成懷素難免憂心忡忡?若來的隻是叛軍軍士,死守登山便道並無不妥,但要是道門的大能修士也參與進來,成懷素覺得,上清山的失手不過是個早晚問題。
“用不足八百軍卒困守上清山,也不知當日那薛蠻子是如何想的?”
於心底暗暗念叨一句,成懷素低頭望向營寨中的某個軍帳,依著常例,自己的那個女人也該把煮好的茶送上來了!
軍帳之後,新煮的茶水已經泛起了氣泡,可守著茶壺的那名女子卻仿佛視而不見,她隻是呆呆坐在那裏,望向茶壺的眼神迷茫且困惑。
生死難料,軍中忽然多出一名女子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即便這女子是將軍身邊的人,閑暇之餘,軍士們總不免上前調笑一番。但日子一久,總也不見這女子生出回應,眾軍士不免失去了興趣,而隨著叛軍攻勢增強,這種刻意的親近與調笑也變得蕩然無存。
似是想起了什麼,這瘦弱女子站起身形,待抹去麵頰上的淚水,一個極小的瓷瓶出現在了這女子掌中。
隨著一些褐色的粉末被緩緩倒入茶水當中,女子的眼中現出一抹決絕,可轉瞬之間,這一抹決絕又被麵頰上泛起的笑意所替代。
收拾好茶具,女子小心翼翼端起茶盤轉身離去,可走不幾步,這女子又折了回來。
石凳上還擱有一盞沏好的茶,女子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將這還在冒著熱氣的茶盞端起,隻一口便將內裏的茶水飲盡。
當女子的身影遠去,空蕩蕩的軍帳後有片空間居然出現了輕微波動。
就如同有透明的帷幕被人拉開,一名身穿道袍,斜背長劍的女修徑直走了出來。
看著那還在冒著熱氣的茶壺,郭銀鳳的嘴角漸漸泛起冷笑,一連三天,她始終沒有返回叛軍營中,說到理由,就是想看看這名成懷素口中的“婆姨”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再次將鼻子湊近茶壺聞了聞,郭銀鳳雙眉微微簇起,她可沒有李老蔫的本事,僅憑氣味就能分辨這茶壺中所下的是哪種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