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茶盞,老邁修士轉身望向謝觀星,聚成一線的瞳孔在燭火映照之下顯得格外陰森詭異。
“小兄弟這便忘了老朽嗎?老朽可不敢忘了小兄弟你的恩德,今番若非小兄弟相救,老朽隻怕早已被燒成一堆枯骨。”
聽聞老者此言,謝觀星恍然大悟,隻是到此刻便是連謝觀星自己都想不明白,方才的那場殺戮自己全無半點憐憫,可之前在酒肆當中,卻為何獨獨對這名毫不相幹的老者生出救助之心。
年邁修士自然不知道謝觀星在想些什麼,見謝觀星神色恍惚,便以為此人還在擔心城內的狀況。
“小兄弟隻管在老朽這裏靜養,料想午信那廝搜不到小兄弟你,總要對奈何城有個交待,也不知此番事了,又是那個倒黴蛋攤上是非?這看錯時辰一事原本可大可小,可於當下這個狀況若不殺幾個城門護衛隻怕是難以平息奈何真君的火氣!”
人說事實無常,數百年的規矩,奈何城改得無傷城便改不得?既然奈何城修士可以以追查罪囚為借口虐殺入城“幫忙問心”的無傷城修士,那麼有某位無傷城修士記錯了時辰,這大抵也就隻能算作是一種瀆職。
“聽老者所言,今日這場變故莫不是因小可而起?”
老者的話讓謝觀星大感意外,但回顧經曆這事兒確實是有些蹊蹺,除了這名老者,謝觀星於街巷間還曾見到過一個“熟人”,那名酒肆內的中年修士。此人同樣在四處尋找著謝觀星,隻不過因為跟隨在這名中年修士身後的不死神仆實在是太多,謝觀星便有激憤也不好上前去打個“招呼”。
輕輕撣去身上塵土,老邁修士坐回茶案一側,許是同樣覺得謝觀星問得蹊蹺,這老邁修士望向謝觀星的眼神愈發怪異。
“兄台當真不知其中緣故?如此說來,兄台你入小成界是否另有來路?”
“小可自一口古井遁入,不知老者何出此言?”
“古井?”
貌似隨口問了一句,老者端起茶盞再飲一口,那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離,便仿佛陷入對往事的回憶當中。
“老朽哪會有似小兄弟你這等的機緣!當年為了毫末小利,老朽冒死前往登雲海找尋棘果種子,隻因看錯了天色唯有和舟兒一起沉入水底。老朽當日以為必死,不想次日醒轉卻發覺自己已淪落為腐仙山上的囚徒。也是老朽命大,在腐仙山上好歹熬過三年,直待桑洛兩家來腐仙山挑人,老朽因不慣清修又不想終日留在腐仙山挖礦,便服食丹藥入了這無傷城,這一晃四十多年,雖說過的無趣,可想死也不容易。”
從季效廉口中,謝觀星早就知道了大多數小成界居戶的來曆,但再次聽聞登雲海,謝觀星難免開口相詢。
“敢問老者,既是從登雲海前來可是我涉川子民?若當真如此,可知此處還有什麼法兒能夠讓在下重返涉川?”
“什麼?重返涉川?”
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自房中響起,老邁修士邊笑邊上上下下將謝觀星重新打量一番。
“老朽我年齡大了,著實是開不得這等玩笑!小兄弟便有俗世武藝又如何?既是對不上傳言,最多不過在奈何城充當夜行仙官一職。遭逢城鬥,那夜行仙官難免斬獲頗豐,由此而進入大比也是平常,可老朽在這小成界呆了四十餘年,卻從沒見到有哪個奈何城的夜行仙官能活著扛過大比!”
“城鬥?在下怎從未聽聞,難不成這減丁問心還不夠,定要像俗世那樣捉對廝殺一番?”
“你來的時日太少,孤陋寡聞亦屬於平常,加之上次城鬥還在五十年前,如今親曆這件事的除了那些總也不死的老妖怪也就隻剩下像老朽這樣的待死之人。至於城中其它居戶,他們多少對此事存有些顧忌,不願提及也在情理之中。”
老者的話對謝觀星觸動不大,左右見怪不怪,便是這小成界真有人做了神仙,那不是還要分個高低?既是要分高低,難免會有是非;有事非就會有爭鬥,既是有爭鬥,神仙也和俗人一般無異,可老者提到“死”,謝觀星不免心存疑問。
“聽聞無傷城不死神仆除非斷頭碎心,否則永生不滅,而奈何城修士入得晶變,橫過問心,則命續三百餘年,這些傳聞莫不是假的?”
“假不假的無人知曉,那命長的隻說是去了神域,命短的一準躲不過減丁問心,老朽今日不死,多半神選之日榜上有名。”
“那老者所說的老妖怪又是怎麼一回事?”
“哦,桑洛兩家嗎?隻這兩家人不知來曆,那值守腐仙山的洛鷹,四十年前是那般模樣,四十年後還是那般模樣。”
“這腐仙山到底是何樣的所在?因何無論哪裏的居戶,隻要提及此地都談虎色變。”
“既是不打算去,那便莫要詢問,你當那裏是桃源也好,地獄也好,若沒個依仗,同樣是挖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