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蕩漾,依稀能看到一張憔悴麵容。
“這還是我嗎?”春草忍不住發出一聲苦笑。
輕俯身形,春草將一隻纖細手掌伸入湖水當中,清澈的湖水終究還是有些冰冷,可再冷也冷不過春草此刻的心緒。
“成亂,娘知道對不起你,可你不知道娘的苦衷……,等你長大後一定要記得,人活著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活得開心,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要忘了娘今日對你說過的話。”
沒有人對春草的言語做出回應,一個三四歲的孩童又能聽懂什麼?並且,即便能聽懂,一個剛剛從鬼門關撿回性命的孩童,他又能記住些什麼?
“孩子受了驚嚇,你莫要再生旁的言語,左右帶你母子回去便是,他能給你的,洛風一樣能給你!”
話語冰冷卻不失為一種承諾,更何況是浪子洛風的承諾。
仿佛是被這承諾所觸動,麵色慘白的春草不由得回望一眼,然而正是這一眼,讓那顆行將探出洛風肩頭的小腦袋再次縮了回去。
素袍下瑟瑟抖動的幼小身軀讓春草心如刀割,孩子始終是孩子,恐懼也罷,不解也罷,卻始終掛念著自己的母親,然而正是這位母親,就在方才,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推入落仙湖中。
“我還能回去嗎?”
看著素袍外蒸騰起的縷縷熱氣,立身於船頭的春草對著洛風背影淡然問道。
“孩子不能沒有母親!再者你回去作甚?你以為他當真不知道此事?若是不知曉,那兩名悄悄跟出來的宮中內官明明已見到成亂落水,卻為何遲遲沒有作為?”
秋水長劍一橫,洛風麵色愈發顯得陰沉。
低頭看了看掌中長劍,洛風作勢便要將這柄世間少有的利器投入落仙湖內。可不知是為什麼?連拋數下,那劍兒卻好似在他手中生出了根。
無奈歎息似帶著幾分自嘲,當啷一聲,那長劍沒有掉進落仙湖,而是被洛風拋入了船艙。
“撲哧”一聲輕笑自春草口中發出。這詭異的狀況當即讓洛風麵帶詫異轉過身形。
“春草今日算是明白了,這天下的男人都一樣,明知道自己放不下,卻偏生要做出一副灑脫模樣!好生對待成亂,莫要再讓他記得這世間還有我這樣的親娘!”
船身急蕩,水花四濺,懷抱孩童坐於船尾的洛風身形猛然立起,可隨即又緩緩坐了回去……。
許是見船上沒了自己親娘的身影,洛風懷中的孩童開始拚命掙紮,直到一隻手指輕輕點上孩童額頭,小舟內這才再次恢複安寧。
“也許這樣更好,有了這孩子,我洛風也算是對父親那裏做了交待,從今以後,江湖再無浪子,武山萬仙宗再無少宗主,有得便隻是腐仙山刑堂左使洛風!”
懷中孩童早已陷入沉睡,看著那張粉嫩可人的小臉兒,洛風的雙眼漸漸湧出淚水,然而這淚水究竟為誰而流,或許也隻有洛風自己清楚。
……
“方勝,朕始終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朕不想做惡人,為什麼這天下人要逼著朕做惡人?”
崇元殿內,擺弄著身邊承架的單勉開口問道。
許是跪得有些久了,京都影衛總領方勝偷偷挪動了一下膝蓋,隨即叩頭回應。
“方勝實不敢妄言,但聽聞當年禪宗有語,那所謂善,思行百步難免存惡;那所謂惡,百年後未見得就不存善因,陛下有此一念,實是天下百姓之福,但陛下自己何苦為此事勞心?若積惡可使天下人得獲善果,這惡人就由得方勝來做!”
輕輕歎了口氣,單勉將手掌撫向承架上的那隻赤鷹,也不知方勝使用了什麼手段,原本六親不認的赤鷹這次居然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輕撫之下,至多不過是縮頭向一側退了退。
“聽聞這赤鷹隻識舊主,方勝你究竟用了何種手段,居然能轉了這赤鷹的心性?”
方勝自然不敢實話實說,一者若是讓單勉知道居然有人敢身穿龍袍馴養赤鷹,那他方勝便有十個腦袋也保不住,二者,自己的手段著實是有些見得光,倘若說將出來,未免有些丟人!輕咳一聲,方勝很好掩飾了自己的尷尬,在正過衣冠之後,方勝含混答道:“陛下明鑒,當日我那兄弟曾經說過,隻要是……鷹,那便有……些緊要事兒,有事兒,那便可以……抓住不放,這日子久了,沒有收斂不住的赤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