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當今聖上便是心細如絲可終究還是年少,你不殺丁烈,依著我看想必還存著別的打算!那方勝出生卑賤,故而狗膽包天,派人劫走丁烈隻怕還在你預料之外。薛兄,這世事便是如此!人算往往不如天算,若非方勝膽大,涉川之內便少有人清楚你已廢去武功。若非方勝膽大,你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隻可惜好好的一副誘餌,臨了卻隻釣上了方勝這隻小蝦,便是修道我也為你感到惋惜!”
“察盟順道,護民斬仙,如今再找出這物件還有何用?”
腳尖輕輕撥了撥那方刻有文字的印信,多少恢複了一些往日神態的薛紹仍就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好在這種扭曲的“沉默”終究不會持續太久,眼見著天邊泛白,伏修道猙獰麵孔也呈現出一些焦急神色,這薛紹總算是有了真正的回應。
“修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曆代國主都對你如此器重,反倒是對我薛紹晝防夜防?其實個中原因很簡單,你伏修道智計百出,卻不能獨當一麵;我薛紹即便剝皮去骨聲名猶存。所以我薛紹要走的路總是和你撞不到一起。”
附身撿起地上的那方印信,薛紹接著說道:“這護民斬仙印就是個催命符兒,今日我接掌此印,來日便是江山易主也必定不得善終,我那兒因我聲名拖累更難逃身首異處。你且將這印信拿回交還單勉,我薛紹才疏學淺,實在是擔不起這大的事兒!”
隨手拋還印信,薛紹邁步便向著府門方向走去,一臉震驚的伏修道連連張嘴,半晌方憋出一句。
“你便不怕國主遷怒於守信!你要清楚,守信當下的生死便隻在你一念之間!”
“你說得是哪位國主?有誰告訴過你那偷吃誘餌的蝦米便釣不上正經魚兒?我見過你那主子了,他還活著!如果他沒死,那個劉半山也一定沒死!隻要他們還活著,這天下就沒人敢殺薛某和薛某的兒子,不知道這個消息能不能令修道兄滿意!”
恍若被天雷擊頂,薛府中響起了伏修道的一聲哀鳴。
“不可能,當日我親眼看著他們與幾位道門宗主一起進入隱月宗大殿,其後的爆炸更是驚天動地,縱然是仙人也無法生還!”
“你便隻知道古器宗仿製的蓮花釵威力不亞於雷震子,可你知道不知道,那大殿下的秘道同樣需要開啟的物件!修道,枉你自視奇高,緊要時卻不過是別人眼中的擺設,此樣人生我薛紹縱然百死亦有不恥!”
“我伏修道從未背棄過單家,即便與外人勾連也是依著曆代國主的意思!何以這大事兒他要瞞著我伏修道,難道在他眼中,我還比不上那個禍亂宮闈且桀驁不馴的劉半山?”
默然注視著薛紹遠去的背影,倍受打擊的伏修道雙腿一軟跪伏於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想要獲取真正的信任,絕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
獨自走出府第的薛紹或許已經猜到了一些什麼?但是這一次,他仍然選擇了去相信自己的判斷。
當驟然湧出的兵馬塞滿巷道,一架架落仙弩也被人緩緩推出院落,昨夜薛府內外無人值守的原因不言而喻。
麵對如林鋒刃與閃著詭異光芒的巨大箭矢,薛紹仿佛又回到了西府州,他隻默默前行;默默將目光掃過每一位禁軍軍士,而每當有所回應,薛紹的嘴角便微微帶起一抹笑意,這笑意中帶著讚許,帶著激勵,更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威儀。若此刻有京都百姓走出院落,那麼他們未必認得出眼前的薛紹,可他們一定猜得到,這位形銷骨立的垂垂老者當年必定也是位將軍,至於眼前的狀況,多半是這位將軍想要見見那些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