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小鎮上時,窗外已經灰蒙蒙的了。
車上的乘客紛紛開始收拾行李,頓時緊張而又慌亂。
我們簡單的揮手道別,車完全停下來,安安轉過身過去,邁著輕快的步子,同好幾個女孩湧了下去。
下了車,一股熱浪從腳底襲至全身,背脊上微微滲出汗來。
小鎮在入夜時分漸漸蘇醒,有一家水果店開了燈,在灰色的背景裏特別明亮。
大約是昨天夜裏下過雨,路麵上有好幾處積水,水麵上浮現出燈光的倒影。
迎麵一輛小轎車從水中經過,倒影支離破碎,濺起一灘水花,過了好久才重新聚焦到一起。
到了學校門口,守衛伸出頭來,用一種猶疑的目光盯著我,盤問我一些毫不相幹的事情。
之後才謹慎的拿起電話打了過去。
過了半個小時,一名老師領著我去了辦公室。
從辦公室出來,我徑直去了宿舍,一棟五層高的老房子,擠滿了窗戶和門,裏麵散發著昏黃的燈光,牆壁已是劣跡斑斑,幾乎不能分辨之前的顏色。走廊上方晾著顏色各異的衣服,整齊劃一的隨風搖擺。
已是傍晚,大多數學生吃過午飯,正彎折腰靠在過道的圍欄上眺望遠方,一個學生提著鐵製圓桶在晾衣服,他用一根木杆當衣叉往上掛,可是一到半空中就滑落下來。
好幾個人圍著足球在過道上踢來踢去。我從狹長的過道裏麵經過,像是穿越了一條開戰前混亂不堪的戰壕。
你也絕對沒法說這是個詩情畫意的環境。
走到盡頭就是我即將度過一年的住處,一個大約能容納一張床小隔間,房間裏看上去還算幹淨,上下鋪床位,下鋪掛著用被單做成的簾子。
我把行李放在地上,一邊爬到上鋪觀摩,床開始晃動起來,一頭秀發從床簾內飄出來,“喂,能不能靜一靜。”,
起先也是嚇了一大跳,臉龐清秀,長發齊肩,誤以為學校搞錯了對象,可他們明明告訴我就住這裏。我小心翼翼的問,“這裏是男生宿舍嗎?”
“對啊。”他的聲音中性渾厚,聽上去和女生完全不搭邊。
“哦。。。”
他從床上爬出來,中等偏瘦的個子,穿著寬大的白色襯衫,搭配一條牛仔褲。瓜子臉龐擦著厚厚的粉底,兩片嘴唇紅潤透亮,頭發垂到肩膀上,他用手向後一捋,露出一隻小耳朵。
完全當做一個女生來看,到有幾分姿色。可是一見他手掌粗大,胸前平坦,那種美感稍縱即逝,大家叫他花男。
好奇起見,在某個下午我特地掀開他簾子觀摩,牆上掛著演出時用的戲服,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書籍整齊的排成一排,旁邊放著胭脂口紅之類的東西,倒是沒有發現內衣,衛生棉之內的極為女生用品,即便是這樣,依舊沒辦法完全說明。
直到某天一同去上廁所,才徹底確定他是個男生。
房間小到容納不了兩個人在過道裏活動,通常他一回到宿舍便爬進簾子裏麵去了,當我在床上轉個身或者換個姿勢時,床就晃動得厲害。
我又必須轉身來同他說話,“剛躺下而已。”床晃得更劇烈了。
“我是學戲劇的。”初次見麵時,他掀開床簾對我說道。
“什麼戲劇?”我問道。
“戲劇就是戲劇啊。”
“就是那種帶著麵具唱戲的那種。”
之前也有聽戲,可是一旦那種敲敲打打的音樂一響起,我就開始犯困,常常台上唱得高潮迭起的時候,我正在呼呼大睡。所以我對戲劇的了解就局限如此。
“差不多,這是我的專業特長,唱花旦的角色。”
“花旦挺好。”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又覺得有什麼不對,“花旦是什麼?”
“就是戲劇裏麵飾演青年女子的角色。”
“女一號?”
“差不多啦。”花男靦腆而又得意的笑笑。
花男偶爾會展示給我聽,配合著表情和動作,我隻當一個誇張的表演來看。一開始的時候還算有模有樣,可是隻要一唱到高音部分,便百分之百,立刻漏氣。他告訴將來想要上中戲。
“你是新過來的?”他問道。
“是的,剛轉學過來。”我回答。
“新同學?可是過來複讀?”
“可以這麼說吧。”
他表示很高興。原因很簡單,我們至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留級生,隻是我剛複讀,他已經三年了。這讓他感覺很親切。其實這算不上什麼光彩的事情,隻是實在沒有別的去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