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顧洪亮像被抽去骨頭一般,軟軟坐在官椅上。城門已然關閉,可是千呼萬喚的林雨亭依然沒有出現。
他似乎已經看到皇上的雷霆怒火噴瀉而來,高高的龍椅也隔絕不了天子震怒。
為了黔州穩定,皇上和內閣大學士這兩年煞費苦心,又是減免稅負,又是安撫人心,今年大比,文教不興的黔州居然出了個天縱奇才的十四歲解元,這對大鳴朝來說無異於久旱降甘霖。
顧洪亮能想象到,無論林雨亭那張試卷答得怎麼樣,大榜前十的位置是跑不了的。朝廷要借他優撫黔州士族之心,意義非同凡響。
然而,這一切都落空了。城門落鎖,林雨亭鐵定不能出現在明天的會試考場上了。
顧洪亮緩緩站起身,準備去禮部尚書淩德潤那裏請罪。門外一直低頭束手站立的綠袍下屬嘴唇動了幾動,猶豫了半天,終於發聲。
“顧侍郎,朝天門在關閉城門之前,出現了一個小風波。”
顧洪亮猛地回頭,“什麼風波?”
“據九門提督府的人說,天黑之前,有兩個小乞丐要入城,被守門兵丁攔下。其中一個乞丐說他是進京趕考的黔州舉子,還拿出一張黔州學政發的假冒官牒,被兵丁轟走了。”
“那個乞丐多大年紀?什麼口音?”顧洪亮一把抓住綠袍下屬的手。
“好像是年紀不大,口音不太清楚,反正不是江南人士。”
“你怎麼不早說?”顧洪亮簡直要氣瘋了,這個蠢材,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候嗎?萬一這個乞丐真是林雨亭,就這麼被拒之門外,明天被皇上和內閣大學士知道後,九門提督府少不得要掉幾顆腦袋。
“備轎,不,備馬,我要立刻趕往朝天門。”
顧洪亮翻身上馬,目光如刀逼視綠袍下屬,“你現在立刻趕往九門提督府,告訴柯元凱,如果不想掉腦袋,就馬上去朝天門。”
馬蹄聲急,比不過顧洪亮的心如油烹。
朝天門的城門內,幾個守夜兵丁正圍火取暖,嘻嘻哈哈說著白天的趣事。
“丁三,萬一那個小乞丐真是趕考的舉子,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白天那個將林雨亭趕出去的丁三大嘴一撇,“乞丐都敢說自己是舉子,那老子豈不是神威大將軍,吹唄!”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借著城門的火光,一襲朱紅色官袍像一朵紅雲飄至。駿馬一聲長嘶,紅雲滾落下馬。
兵丁麵麵相覷,全都站了起來。雖說本朝揚武抑文,但身穿朱紅官服的至少也是四品文官,又豈是他們這幾個小小的守門兵丁能惹得起的。
“這位大人,深夜前來,莫非有什麼事?”伍長小心翼翼的將顧洪亮扶起。
顧洪亮顧不得寒暄,連掉在地上的官帽也來不及撿起,“天黑前,是不是有一個乞丐自稱是趕考的舉子,被你們拒之門外了。此人現在何處?”
眾兵丁心中全都翻了個個。難道那個乞丐真的是讀書人?
大家的目光一齊望向丁三,丁三臉漲得通紅,“這位大人,城門一關,我們不知道那兩個乞丐去了何處。”
顧洪亮一跺腳,“你們全都上城牆,大聲呼喊林雨亭這個名字。”
幾名兵丁沒動,全都用眼睛看著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