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誨爾諄諄 聽我藐藐(1 / 3)

經過途中不斷在站赤換馬,五天後擴廓帖木兒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大都。進宮複命後,一回府便得知了大女兒高雲帖木兒,離府出走的消息。

他先是怒發衝冠,大發雷霆,待稍稍平靜之後,這才調集人手,四下查找。

擴廓在全國各地耳目眾多,經過兩日翻天覆地的查找,便將剛剛離開大都才一日的高雲帖木兒,給找到了。

他得到消息後先是鬆了口氣,隨即憤怒起來。

隨著一個嬌柔的聲音叫嚷,一名身著華麗的年輕女子,被兩條彪形大漢背縛雙手,推著走進堂來。

那女子叫道:“放開我——你們放開我!”不住掙紮。

兩條大漢將她往擴廓麵前一推,拱手道:“太傅!”

擴廓端坐在左首的檀木太師椅上,一臉的怒氣,“啪”的一拍扶手,立了起來,喝道:“哼!翅膀硬了,還想離家出走了。有本事你就走了別再回來!”

那女子正是高雲帖木兒,十八九歲的芳齡,滿頭青絲,體態婀娜。

她麵對父親的疾言厲色,沒有半點怯意,吊高了嗓門兒強道:“誰要回來啦?要不是你抓我,我才不回來呢。有本事你別抓我呀!”

擴廓道:“你……”直氣的話也說不出來,掄起手來一把扇在了女兒臉上。

高雲的嘴角立刻滲出血來,臉受著火辣辣的灼痛,可是也不哭,依舊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其庶母木仁見此大驚失色,趕緊上前向相公道:“巴彥巴彥……雲兒她不懂事兒,您別跟她置氣!”說著用手帕為高雲擦拭嘴角上的血跡,一臉的心痛。

她對高雲百般的寵愛,平時高雲怎樣任性,怎樣耍脾氣,都不忍稍加斥責,也不允許相公斥責,這次高雲出走,的確是有點過分,心想:“讓胡日跟教訓一下也是對的。”可是萬沒想到高雲沒有一點悔意,相公下這麼狠的手,頓時心痛不已,對高雲道:“雲兒,還不向你阿布賠個不是!”

高雲麵對庶母的一片苦心,態度沒有絲毫的轉變,撅著小嘴道:“誰要向他賠不是了?”白了她一眼,道:“你少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

擴廓又怒,道:“你……”又欲掄手。

高雲也不躲,而是把臉兒擺到哪等他打。

木仁趕緊抓住了相公的手臂,陪笑道:“好了好了!”衝兩條大漢令道:“把大不思歸,不賽怪帶到柴房,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兩條大漢拱手應道:“是!”

高雲“哼”了一聲,被帶了下去。

木仁怕她再與相公戧下去,還會挨打。

擴廓憤怒地轉身坐回椅中,歎道:“我真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忽亨?”

木仁笑道:“她不是您的忽亨還是誰的?這不是小,不懂事嗎?”

(按照當時《禮法》,女子十五歲就會把頭發梳攏來,挽一個髻,插上叫做笄的首飾,表示已成年。)

日落月現,到了晚上。高雲和貼身丫鬟小葵,雙雙被綁在又髒又亂的柴房內。

高雲雖受到了吃打挨罵再捆綁的懲罰,但要離府的念頭並未因此而打消,向小葵問道:“小葵,你說咱們這次離家,為何會被抓回來呀?”

小葵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著青色衣裙,身形像性格一樣,玲瓏活潑,與高雲從小一起長大。這次高雲離府出走,自然也在其中。

她答道:“當然是被老爺派去抓咱們的人,認出來啦。”

高雲應道:“嗯!所以咱們這次要吸取失敗的教訓,下次決不能讓他們認出來!”找到了問題所在,一臉的得意。

小葵大聲驚道:“啊!小姐,你還要離家出走啊?”

有道是:覆巢之下無完卵。平日主子一犯什麼事,她總是首當其衝,雖有主子的袒護,但受罰總是無可避免。這次離府之初,她就竭力反對,但主子執意要離,也隻好隨從。

高雲抱膝坐在小葵身旁,趕緊伸手將她嘴捂上,低聲道:“小聲點!”

小葵點了點頭。

高雲放開了她,低聲氣憤道:“那個賤人,勾引我爹、氣死我娘。自從我知道了這件事的那天起,我就一天也不想在這個家呆了。我恨死他們了!”

小葵幽幽地道:“恐怕經過這次,老爺會有所防備,不可能再輕易出去了!”

高雲囅然一笑,道:“會有辦法的!

一陣倦意襲來,二人靠在一起,倚著柴草進入了夢鄉。

午夜時分,柴草中沙沙作響,一個拃把長、黑黝黝的東西從柴草中竄了出來,高雲覺醒,睡眼惺忪的看了看,見是一隻大耗子正在覓食。

耗子對她置之不理,她也對耗子視而不見,若如其事的又合上了眼睛。

她是柴房裏的常客,和耗子之間的關係,也從當初的彼此驚恐,變為了後來的彼此淡定。

過去高雲執拗一般隻在柴房裏關一天,最多不超兩天,由於這次犯得事實在太大,擴廓原本要關她一周,但是在木仁的軟磨硬泡下,擴廓高抬貴手,也要關了她三天便放了出來。

高雲雖回到了自己的閨房,但窗戶都被釘死了,門外也有倆人全天候輪流看護,隻允許小葵自由出入,以照顧她的日常生活。

高雲心情煩悶,“劈裏啪啦”一天到晚都在房間裏摔東西,可是無論怎麼鬧,軟禁總是解除不了。

木仁生怕她再次出走,在外麵遇到什麼危險,所以這次也不幫她了。

這天晚上,高雲的閨房中來了一個縞衣少女,十六七的樣子,舉止文雅、麵容昳麗,有未琢璞玉之質。

她柔聲道:“額格其,你就聽阿布娘的話,以後別再離家出走了!好嗎?”

原來,此女乃擴廓和木仁所生,姓帖木兒,名高娃。高雲恩怨分明,知道大人的事與她無關,所以對她毫無間隙,猶如一母同胞。木仁見高雲離府之心不改,便讓她前來規勸。

高雲陡生一計,看了看月光透過門棱映在地上的倆人影,低聲道:“我告訴你啊,外麵可好了!有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啊!別說關三天了,就是關三十天,三百天也值得。我不怕告訴你,隻要有機會,我還要出走!”

高娃從小到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聽她這麼一說,立刻悠然神往,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比咱們太傅府還要好嗎?”

高雲堅定不移地答道:“當然了!要麼怎麼叫‘世外桃源’呢?”

高娃道:“地方大,壞人也吧?”

她生性膽小,就是一隻蟑螂也會嚇得花容失色。

高雲道:“是啊!”

高娃“啊”的一聲,聞之色變。

高雲隨即道:“最壞的人就數抓我回來的那些人啦!”

這倒不是她存心誆騙妹妹,隻因她跑出去沒兩天就被抓回來啦,未碰到什麼惡人。

高娃聽姐姐這麼一說,頓時長長地呼了口氣。隔了半晌緩緩地道:“額格其,我好想去親眼看看,你帶我去好不好?”搖著姐姐的手臂,嗲聲嗲氣。

高雲黯然道:“我也想啊,可是我出不去啊!”

高娃站起身道:“我帶你出去啊!”

由於她太過天真,不知不覺勸降不成,反成幫凶。

高雲心中一喜,知道這個妹妹愛玩兒,要想出去就得從此入手。

當下二人擬定計策。

亥牌時分,高娃走了出來。

不一會,她又返了回來,臉上多了一塊縞紗。

兩名守衛大驚,抽出鋼刀喝道:“站住!什麼人?”

高娃摘下麵紗,氣憤憤地道:“不認識本不思歸,不賽怪啊?”

兩名守衛趕緊拱手笑道:“認識!認識——二不思歸,不賽怪請!”向身後揮手。

高娃“哼”了一聲,開門而入。

兩名守衛拿著衣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珠。

高娃可是擴廓的寶貝女兒,而擴廓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隻要高娃對他們稍有不滿,不僅飯碗難保,腦袋也難保。

片刻之後,高娃便開門出來了,略含怒氣的問道:“還要再看看嗎?”

兩名守衛笑答道:“不用了!不用了——二不思歸,不賽怪請!”向前揮手。

高娃徑直走去。

過了約有兩刻鍾的時間,房門又“呀——”地開了,兩名守衛回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啊!”對望一眼,道:“那剛才出去的是……”

剛才出去的正是高雲,聲音身形雖有小異,但兩名守衛惶恐之下,未能察覺出來。

高娃穿著姐姐的衣服,佯裝道:“什麼?你們把大不思歸,不賽怪放走了?她是把我打暈,換了我的衣服!”

兩名守衛又是一驚,其中一名道:“快追!”

高娃喝道:“追什麼追?還不趕快去稟報我阿布!”以免兩名守衛提早去追姐姐、告知旁人姐姐是穿著自己的衣服跑的。

兩名守衛自知已經釀成大錯,高娃讓幹什麼隻能幹什麼,以免罪加一等。於是慌忙而去。

高娃一喜,負著包裹隨後離開。

高娃在前往與高雲會合的路上,家丁守衛紛紛阻攔,但都被一一喝去。

後來擴廓向所有的府中下人下令,一經發現高雲,立即製住。

經過一段彎彎曲曲的遊廊拐角,高娃來到了府中花園的一角,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低聲叫道:“額格其!額格其!”

小葵從一株大牡丹後麵站起來低聲道:“二不思歸,不賽怪!”擺了擺手。

高娃會意,高興地奔了過去,果見高雲在大牡丹後麵,喜道:“我還以為你騙了我,自己走了呢?”

高雲白了她一眼,道:“你多聰明啊,拿著我們的盤纏。我們沒有銀子,喝西北風啊?”

由於高娃先前已蒙著麵紗招搖過市,喝了不少人,所以她再蒙著麵紗來這時,沒有人再敢上前盤問。

高娃非常得意,嗬嗬地笑了出來。

高雲趕緊一“噓——”,低聲道:“快走!”

三人摸到牆根,為了防身,她們都學有一些武功,兩三米來高院牆,對她們來說還算可以。於是魚躍而出。

高雲有了前車之鑒,不等天亮店鋪看門,便撬開了一家布衣店,找了三襲合身的綢緞漢族男裝,一人一襲。

小葵二話不說,主子讓換便換了起來,高娃卻扭扭捏捏,說什麼也不肯換心想:“君子不穿盜來之衣?何況還是不得體之衣。”

高雲費了好大勁,連威逼帶哄騙才勉強給她換上。

她為了避免店主天亮報官後,引起擴廓的懷疑,帶走了原來的衣服,還胡亂拿了些其它衣服。

斷刀山莊上上下下死傷了三十餘人,舉辦了不分貴賤的集體喪事。

趙天龍受傷雖重,但並無大礙。出於慚愧,辦喪事並沒有告知江湖。

江湖豪客既佩服他的一視同仁,又佩服他的不畏權勢,方圓百裏內的聞訊而來。

趙天龍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不配為人所讚,於是一個勁兒的搖頭擺手。

他自忖擴廓所以未卷途中來,那是忌憚自己將朝廷想組建義軍的事泄露出去,粉碎這場陰謀。反之如果公之於眾,擴廓惱羞成怒,那麼這些幸存者就危險了。

雖然他對擴廓向莊子發難的原因諱莫如深,但是豪客知道元廷無道,也不用多問。在將逝者送出殯後,紛紛要求參加逝者的複仇行動。

趙天龍趕緊勸住,以免連累無辜。

眾豪客見此,隻得無奈散去。

趙天龍靜下心來尋思:“擴廓說好了給自己三天時間,怎麼會突然變卦了呢?難道是是他聽到了什麼風聲?那麼走漏消息的人又會是誰呢?”於是,除了死去的人無法查證外,對莊內所有活著的人進行了調查,然後又相互佐證,結果發現辜無仇當日上午去過東北那邊。

辜無仇對此也不否認,說自己那邊看郭鐵匠新打的刀了。

除此之外,趙天龍再也沒有查到其他任何疑點,心道:“他說沒有泄露,那麼自然沒有了。雖然我是他的仇人,但是他還不知道;他現在是斷刀山莊的人,出了這種事對他沒有一點好處。”轉念一想:“擴廓狡詐的很,一定是想到了什麼,決定先把我殺了,另定計策。看來是我多心了!”

這日,趙天龍將眾人喚到了大廳,道:“擴廓以為隻要他不來惹我,我就不會把朝廷妄圖組建義軍的事說出去了。哼,妄想!我不僅要說出去,還要把他殺了!”說的斬釘截鐵,氣宇軒昂。

在場之人除了辜無仇以外,無不眉開眼笑,都想為死去的人報仇。

辜無仇心下暗驚:“趙天龍一旦將朝廷密謀組建義軍的消息公布出去,使得武林人士有了防備,朝廷的計劃一落空,我的命運也多舛了……”隻聽得趙天龍叫道:“仇兒!”於是忙拱手道:“爹!”

趙天龍起身道:“你帶著姣兒他們去滁州,投奔小明王,然後把元廷要組建義軍的消息散布出去。我赴大都,去把擴廓這狗賊宰了!”

他將逝者妥善安葬後,心想:“是到了支走眾人,與擴廓一拚的時候了。”

眾人紛紛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為我娘報仇……”、“我要為十師弟報仇……”

就連負責做飯的王廚娘也嚷道:“我要為田掃帚報仇……”

眾人的報仇之聲不絕於耳。

趙天龍喝道:“他們人多,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辜無仇憤然地道:“我辜無仇身為人子,如果不能替母報仇,還有何顏麵立於天地之間?哪怕一死,也無怨無悔!”

多日來他一直帶頭嚷嚷著要報仇,現在更是猶有過之。

趙天龍道:“你死了,姣兒怎麼辦?”說著指了指立在旁邊的女兒。

辜無仇“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道:“那就請爹教我一個死不了的辦法!”

趙天龍見他如此誠懇,心下好生感動。本來不想讓他陷入到這場江湖仇殺中,現在轉念一想:“罷了罷了,反正擴廓也是他的仇人,我助他一臂之力:一來對得起袁家亡靈;二來對得起先師教導。”

他將辜無仇帶到了自己的書房之中,在書案上取過一方硯台。

這硯台為黑黝色,乃珍貴的歙石所製,整體雕刻著一位坐享山水的老者,精湛的雕工將一塊雕墅,雕刻得栩栩如生,凝神鑒賞,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

辜無仇隻見趙天龍打開硯蓋,手指似是在硯蓋扣動了一下,應手便多了一本退了色藍色的冊子。想是硯蓋內設有機關,冊子藏在蓋內被機關卡主,不易輕易跌落。

趙天龍將那冊子遞到了他麵前。

辜無仇但見封麵上寫著《狂風刀法精要》六個墨色大字,不禁心中既喜又驚:“若不是他親自取出,誰能想到高深的武功秘籍,會在這文房四寶之一的硯台之中!”

趙天龍道:“這是‘狂風刀法’的精華所在,今日為父就把它傳給你。望你刻苦專研,早日練成。為你娘、師弟、還有咱們莊裏被殺的人報仇。”說完,遞向他。

辜無仇跪下,雙手接過,信誓旦旦道:“孩兒定不負父親垂望!”

趙天龍點了點頭,雙目含淚,伸手將他扶起。

辜無仇道:“爹,待孩兒練成之後,再將朝廷密謀組建義軍的事散布出去,讓他受朝廷與武林人士的排擠,腹背受敵,那時再殺他就會更加的容易!”

趙天龍深知上次之所以能勝擴廓,那是因為他沒多帶幫手。而大都是他的老巢,單單與弟弟前去哪裏殺他,未必就能得手,失手的後果不言而喻。若待辜無仇練成“狂風刀法”後,有了一個強勁的幫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為了能夠殺掉擴廓,不如先暫忍一時。

他想:“隻要自己還是武林盟主,元廷有什麼異動就都繞不開自己。既然暫且不去殺他了,那麼其它的事擱一擱也不要緊。”

辜無仇出色的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任務後,十分竊喜,每天起早貪黑的照書練刀,大有當年袁明日玩命練刀之勢。

趙夢姣見他為了替母親報仇,如此刻苦用功,心下好生感動,前所未有的出言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