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仇恨有斷 仁義連綿(1 / 3)

袁明日一行人步步驚心,逃進了離洛陽最近的邙山嶺,隱藏了起來。曾有人好幾次大規模進山搜捕,險些就被發現了。

原來,群雄窮追了秦護院整整一天後心想:“賊人重傷之下,給這麼折騰上一天,不死也活不了了。這小賊奔得動,自己可奔不動了。”就放棄了對秦護院的追擊。後來在了發現城北郊坰的戰場後,才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上了當。

高雲主仆和袁貴的傷沒有大礙,休養了兩個多月後,便好了一大半。袁明日卻因為兩度所受重傷,經脈大損,失血過多而一直昏迷不醒。若非所練的武功是“乾坤大扭轉”,可以顛倒陰陽,昏迷之前自行將致命傷轉移到了別處,就是十次也死過了。

這日,高雲以樹枝做拐杖,一瘸一拐來到了袁明日的病榻前,伸著消瘦而無力纖手,撫著袁明日的臉頰,叫道:“明日!明日!”聲音中充滿了擔心與心痛,淚水奪眶而出。

袁明日雙目緊閉,瞘?了下去,麵黃肌瘦,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他這些天來無法自己療傷,高雲便指點袁貴在不運功的情況下,為他點穴療傷;他這些天來無法自己進食,秦護院獵些野物和挖人參熬湯,為他補充營養。

侍在一旁的袁貴道:“帖木兒姑娘,公子他受了很重的內傷,一時還醒不過來。不過你放心,這兩天公子的脈象日益健壯,應該不會有事了,醒過來隻是時間問題。”

高雲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

這是袁明日昏迷兩個多月來,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也是袁明日昏迷兩個多月來,她聽到的最好消息。

雖然昏迷的是袁明日,但是沒昏迷的高雲也不清醒,感覺不到自身的冷暖饑飽,整日渾渾噩噩,像丟了魂兒似得,經常不經意間就會想:“如果躺在哪裏的人是我,那該有多好呀!隻要能讓我代替他,就是讓我死,我也願意。”

這時,高娃走了進來,小葵被秦護院扶著跟在後麵,道:“額格其!”、“小姐!”

高娃忙奔過來扶住了姐姐,道“額格其,你怎麼又到這來了?”

袁貴拱手道:“帖木兒姑娘!”神態甚是恭敬。

他知道高娃不可像高雲那般性情剛烈,心想:“她能為了主子而忤逆父親和愛人,著實不易。”既感激又感動。

高娃點頭應過。

高雲道:“我來看看袁公子怎樣了?”

秦護院道:“您別忘了,自己還傷著呢。公子這邊有咱和袁叔呢,您就放心吧!”

袁貴附和道:“是啊帖木兒姑娘,您就放心吧!”

高雲道:“我沒事。今天該為明日療傷了,來——快把明日扶起來!”

袁貴和秦護院將昏迷中的主子扶坐了起來,袁貴待要像往常一樣上手,高雲卻道:“我來!”

眾人忙道:“可是你的傷……”

高雲道:“我沒事!”

眾人知道她的心意,也不願拂逆。

高雲挪到了榻沿上,食、中二指伸出,點到了袁明日背部的穴道上,剛一用力,就感覺到了手臂上的傷,鑽心的疼,不禁“啊”地一聲,手臂軟了下來。

眾人驚叫:“額格其!”、“小姐!”、“帖木兒姑娘!”

袁貴道:“帖木兒姑娘,還是讓我來吧!”替高雲為主子療起了上。

高雲看著袁貴為袁明日療過傷後,又陪了袁明日一會,之後在妹妹的攙扶下,出了袁明日所居的山洞,來到了一處崖邊,坐了下來。放眼下麵的嶙峋山石,鬱鬱草木。

這些天來她因為擔心袁明日的傷勢,很少有心情能夠靜靜地坐下來,現在袁明日的傷勢日趨好轉,她的心情便大不一樣了,好似和袁明日是一個命運共同體。

坐在她身旁的高娃道:“額格其,你為袁公子這麼的不顧一切,值得嗎?”

高雲道:“值得!就像你可以為鍾玉柏一樣。”

高娃“哼”了一聲,噘起了櫻嘴,氣憤憤地道:“那又怎樣?他又不會領情!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好好地就不理人家了,冷冰冰的,好像以前跟人家什麼也沒有似得。明明還喜歡人家,卻非裝作不喜歡,居然還拿你來騙我!”

高雲回頭看著她道:“我想他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高娃奇道:“苦衷?”

高雲應道:“嗯。你想想看——要對自己分明喜歡的人說不喜歡,欺騙自己,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而能夠促使做出這樣選擇的,一定是有他認為比那更痛苦的事。”

高娃道:“比那更痛苦的事,會是什麼呢?”

高雲道:“那可多了,有可能是顧慮太多,又有可能是身不由己……”

高娃怒氣頓消,道:“那我該怎麼辦呢?”甚是誠然。

高雲道:“有道是:誠心能叫石頭落淚,實意能叫枯木發芽。隻要你能真心愛他,真心對他好,就一定可以打消他的顧慮、讓他敞開心扉!”

高娃心道:“別的我或許不會,可是這個我一定可以。”有了頭緒,多日來籠罩在心頭的茫然,一下子就沒有了,應道:“我會的!”心情豁然開朗。

姐妹倆繼續欣賞下麵的美景。

過了一會,高娃忽然問道:“額格其,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是否你和袁公子也經曆過這些事啊?”笑嘻嘻的,大有挑逗之意。

高雲蹙眉道:“小丫頭,我好心說給你聽,你卻那我開涮,不理你了!”扭到了一邊。

高娃搭著她的肩膀央求道:“哎呀額格其!是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就額格其不計額很督過吧!”

高雲蹙著緩緩扭過頭來,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她是在佯裝怒色。

高娃大呼上當,撒起嬌來。

這日,袁貴為主子療過傷後,忽然發現主子的眼瞼微動。

眾人登時歡喜不已,注視之下,袁明日緩緩睜開了眼睛。

袁明日蒙矓中見眾人安然都在,倍感欣慰,嘴角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小葵喜道:“快看快看——袁公子醒了!”

袁明日醒了,便可以緩緩運功,以內力修養經脈,這樣一來,傷便痊愈的快了,十餘天後便可以在攙扶之下坐起身來,二十餘天後便可以在攙扶之下下地行走。

眾人見此,歡喜不已,尤其是高雲,更是心裏美滋滋的。

自從袁明日被救走之後,斷曉風就從來沒有放棄過對袁明日的追殺,四處打探袁明日的下落,誓要將袁明日至於死地。

這晚,一個緇衣人悄悄地摸上了邙山嶺,摸了約有一個來時辰,忽見前方遠處,朦朧中也有一個緇衣人。於是立即隱到了一塊山石後麵,但見對方快速橫掠而過,身法及其輕靈。知道對方是一名身負上乘輕功之人,心中喜道:“袁明日,原來你果然在這裏!”

那人正是斷曉風。

他情知袁明日身受重傷,被救後一定不會逃的太遠,於是多日來不停地在洛陽附近的山頭尋找;情知秦護院雖然輕功了得,但是內力平平,就算不停地巡邏,自己隻要趁著夜色摸上前去,就很難被發現。

斷曉風見剛才那名緇衣人身手輕靈,料想就是秦護院,心想:“雖然都三個月了,但是還沒有逃遠,這說明袁明重傷未愈;雖然袁明重傷未愈,但是他身邊的人也很了得。如果貿然出擊,丟了性命是小,打草驚蛇是大。”於是小心翼翼,原路下山。

他下得山來,剛要準備去牽藏在灌木叢中的馬,忽然聽見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窺探完人家就想走嗎?”頓時一驚,心道:“這裏有人,我怎麼沒有發覺呢?嗯,定是先前就已經到了這裏,屏住了呼吸。定是這個牲口暴露的,我可真是百密一疏啊!”緩緩的轉過身來,但見麵前赫然立著一個體態中等的緇衣蒙麵客,手握中一個寬且有弧度的刃鞘,裏麵當是一把刀。

他喝道:“什麼人?”

那蒙麵客道:“光明使者!”說這句話時,甚是鏗鏘有力。

斷曉風又是一驚,心道:“他言外之意顯而易見,難道袁明日已經知道了我是他的滅門仇人之一嗎?”心想:“事到如今,想要回去搬援兵是不可能了,隻有一戰——”於是“噌”地一響,斷刀出鞘,將刀鞘向旁一扔,主動攻了過去。

那蒙麵客同樣鋼刀出鞞,將刀鞞向旁一扔,揮刀迎了上去。

兩刀“當”地相撞,火花四濺。

斷曉風又是一驚。

按說他也是久闖江湖,身經百戰之人,此刻竟會接連吃驚,實是匪夷所思

隨著激戰的持續,斷曉風的吃驚也在持續。

斷曉風使一招“風趣橫生”,斷刀橫砍敵人腰間。

蒙麵客鋼刀一倒,抵住了敵刀,腳下向前斜跨,已移到了敵側,鋼刀疾縮,斜割敵人腰間。

斷曉風再使一招“趁風轉帆”順敵轉了半個身,化解了敵招,接著,斷刀上挑,刀鋒直劃敵人胸膛麵門。

蒙麵客鋼刀橫劈,撞開敵刀的同時,刀鋒橫抹敵喉。

兩人刀中皆帶狂風,武功頗似,每刀揮過的對麵灌木都是“籟”地一響,跟著折斷,折斷的部分便被卷入了狂風中。

斷曉風所使的“狂風刀法”虎虎生威,蒙麵客所施的招式更勝一籌,斷曉風一刀快似一刀,一招猛似一招的使出,將“狂風刀法”中種種的淩厲招式統統都使了出來,但無論所使的招式如何厲害,依舊被蒙麵客更加淩厲的招式所壓製,毫無翻身之機。

雙方你來我往,綿綿不絕,若非兵刃招式稍有不同,便如同門切磋一般。

斷曉風此時已不再為太多的吃驚和不敵而耗費心力,轉而走神兒般沉醉其中,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十九年前,此時正在與同門切磋刀法,歡喜無限。

正當他忘卻現實,神魂顛倒時,突然左肩一痛,猛地醒了過來,就著月光扭頭一看,見左肩上出現了一道拃把長的口子,鮮血涔涔流出。原來,已被敵人劃了一刀。“呼”地,敵刀再次迎麵劈來,於是揮刀擋上,大喝一聲,猛地運力,推開了敵人。

蒙麵客欲挺刀再上,斷曉風一擺手,道:“三弟,是你嗎?”語氣甚是真切。

蒙麵客扒下麵幕,道:“是我。不過不是你三弟!”疾言厲色。

斷曉風朦朧中但見他眉目分明,長須飄飄,四十來歲,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正是當年在得知大哥殺了辜無仇後,憤然離去的師弟,姓江名得懷。

當年他與趙天龍結義時,雖然江得懷已經離去,但是結義時帶上了江得懷。

斷曉風雖然這些年來十分的想念江得懷,但是大驚之下一時也未從江得懷的聲音和體型上認出來,直到江得懷出招,使的是“狂風刀法”,這才漸漸認出。一時間與江得懷昔日的同門情義,統統湧上了心頭,道:“三弟!”大喜之下,不及多想,又叫了出來,便欲大步向前。

江得懷一擺手,喝道:“我說了:我不是你的三弟。我沒有你這樣的兄長!”

他倒不是因為不知道趙天龍與斷曉風結義時帶上了他,才不答應,而是由於當年看透了世間的名利,從此隱姓埋名,在江湖上做了一個淡泊名利的遊俠。三個多月前,無意間聽聞袁明日在武林大會上與群雄鏖戰時,使出了袁家的獨門絕技,並自稱是袁頂鶴之子。頓時大喜過望,在贖罪之心的促使下,立即前往洛陽城,準備營救袁明日。可是當趕到時,得知袁明日已被人救走了。料想袁明日受重傷的情況下跑不遠,於是就開始對洛陽附近的山頭暗查起來,並且很快便找到這裏。原想到袁明日麵前坦白罪過,但是轉念一想:“袁明日重傷未愈,如果盛怒之下將自己殺了,他不就少了一個護衛,更危險了嗎?何況誰又能相信仇人會保護自己?”思來想去,決定先暫且在暗中保護袁明日,待袁明日痊愈之後,再去向袁明日坦白。剛才發現斷曉風後心想:“原來你在武林大會上搬弄是非也就罷了,現在又見斷曉風如此咄咄逼人。”所以就更加的憎惡斷曉風了,一上來便冷嘲熱諷,下手凶狠,毫不念昔日的同門之情。

斷曉風愕然一愣:“你是恩怨分明之人,你與大哥之間產生了誤會,怎麼捎帶上我了呢?”道:“三……”

江得懷知道他要問什麼,搶道:“哼!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他在一起,也變得如此狠毒。這些年不僅沒有絲毫悔過,還要對一個幸存之人下此毒手,簡直是豬狗不如!”氣呼呼的大喘。

斷曉風恍然大悟,嗔道:“你可以汙蔑我,但是不能汙蔑大哥!”

江得懷一抖鋼刀,喝道:“少廢話!我今天殺了你——”不等他再辯,就揮刀衝了過去。

“呼呼呼”狂風刮起,火花四濺,二人再度激戰。

他們雖然師出同門,斷曉風本身的武功也不比江得懷差,但是自從趙天龍悔恨斷刀變法後,刀法就變得內斂含蓄了許多,斷曉風這些年來所練的是斷刀變法後的刀法,江得懷則練的還是原來的刀法,依舊是那麼的盛氣淩人。所以剛才他們一交鋒,立即相形見拙。此時依舊如此。

江得懷早就聽說趙天龍斷刀後,刀法的威力有所減弱,隻是到底弱了多少,也懶得與斷刀山莊的碰麵,更懶得與斷刀山莊的人交手,所以也不知道。現在見趙天龍將師父“刀神”威震武林的“狂風刀法”糟蹋成這樣,心中倒也平和:“如果趙天龍將‘狂風刀法’的威力弄得大增,還不知要用它還多少人呢。”

斷曉風的內力與他相當,本可邊鬥邊言,但是招式上的被動,便使得內力拮據,一旦說話內力便會分散,造成更加危險的境地。

他帶傷的打鬥,而且出於劣勢,劇烈的運功使得傷口無法進行凝結,鮮血不斷涔涔流出,使得內力消耗加快,造成招式上更加吃緊。

四十餘招後,斷曉風完全陷入了困境,隻有防守不足,沒有還手之餘。而這時江得懷依舊狂風大作,攻勢絲毫不減。

斷曉風遊走於江得懷的刀鋒之間,形式萬分危急,知道事已至此,再無扭轉可能,一時思緒萬千:“我和大哥罪孽深重,閻王已收了怹的性命,也該輪到我了。隻是未能替姣兒除掉禍根,到了陰曹無顏麵對大哥;臨時前能見到三弟乃是一大幸事,能死在他的刀下更是不冤枉!”悲喜交加。

這時,江得懷大喝一聲,使一招“不正之風”,鋼刀從右至左,衝他左頸斜劈而下。

斷曉風隻覺一股勁風襲向左頸,勢不可擋,迅猛之極。“噌”地一聲,斷刀飛出,栽在了七八尺外的地上。

江得懷喝道:“念在曾經同門的份上,你有什麼遺憾,我可以盡量替你了卻,隻要不是作惡!”心想:“你是奸惡之輩,遺憾中難免有作惡未遂的事,我可不能答應你。”

原來,斷曉風主動棄刀受死,江得懷在鋼刀離他脖頸寸許之處停住了。

斷曉風心中隻有苦笑,黯然道:“你可以說我豬狗不如,但是你不能說我和大哥在一起,變得如此狠毒。”

江得懷心道:“你曾經也是是非分明,如今也變得濫殺無辜,這不是和他在一起,變得如此狠毒,又是什麼?你還替他說話!”

斷曉風道:“我有三個遺憾:第一個遺憾,我說了你也不會替我實現;第二個遺憾,我不說你也會替我實現;第三個遺憾,我說了就不知道你會否替我實現了。”

他料想江得懷已經附庸了袁明日:第一個遺憾是沒殺掉袁明日,為侄女除掉禍根,知道說了江得懷也不會替自己實現;第二個遺憾是沒殺掉擴廓,為袁家和斷刀山莊的死難者報仇,知道不說江得懷也會替自己實現;第三個遺憾七上八下,道:“我希望你不要再誤會大哥了!”

江得懷冷冷地道:“這第三個遺憾,你就不該說,因為說了我也不會替你實現。那是事實,是他親口說的,我沒有誤會他!”欲拉刀割他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