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二章 南柯一夢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心兒和裴少卿緊跟著明義的步伐,“儼哥哥,咱們到底要去哪裏啊?”

“我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秘密,帶你們過來看看。”明義一邊說著,將心兒拉到了一個小攤販前,似乎是個雜耍攤子,被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

“心兒之前不是問我天眼通是怎麼回事嗎?昨天經過大街,我湊巧看到了這個表演。”

擠進人群,果然一個老人正在對著幾封信擺弄著,口中念念有詞。不久抬起頭來,笑眯眯地說道:“公子,你這信封裏寫的是給你娘子的休書。”

周圍人群紛紛驚歎:“太神奇了,連這個你也看出來了。”

心兒驚訝得合不攏嘴,這天眼通一直是橫在她心裏的一根刺,遲遲得不到解釋,連她這麼不信鬼神的人幾乎也要相信宸妃真的是狐仙降臨了。她一個箭步衝到賣藝老人身邊:“老人家,你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賣藝老人眼皮子也不抬,悠然道:“這是老朽的神仙術,天機不可泄漏。”

心兒遲疑了:“老人家……”

裴少卿走上前,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裏摸出一錠金子,亮了亮。

老人頓時眼睛都直了,看了看周圍,手腳麻利地收起攤子,笑道:“幾位跟我來吧。”

一直走到僻靜處,他搓了搓手。

裴少卿將金子遞上,老人放到口裏咬了咬,看著上麵的牙印笑得合不攏嘴。將金子塞進懷裏,老人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這個戲法很簡單……”

午後明媚的陽光灑在殿內,心兒趕到蓬萊殿的時候,正見到李弘和青鸞在一起玩耍。

“心兒,你怎麼過來了?”青鸞有些驚訝,“是皇後娘娘要接太子殿下回去嗎?”

“回娘娘的話,非是太子殿下,是奴婢奉皇後娘娘之命調查宮中細作一案,有些疑問特地來請教娘娘。”

青鸞坐直了身子,“你說吧。”

“宮中守衛森嚴,尋常人要想做什麼事很難做到。之前皇後娘娘曾懷疑娘娘的秘術,日前心兒剛好機緣巧合,知道了天眼通的秘密,特地來向娘娘求教。”

青鸞忽然笑起來,“哦?願聞其詳。”

“這天眼通的秘密在酒上,每一次娘娘施展此項秘術,身邊必然有一壺酒。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用指尖略沾酒水,劃過信封,就可以透紙見字。而酒極易揮發,等娘娘看完了裏麵的內容,信封也就幹了。這個秘術唯一的破綻是酒有酒味,所以娘娘會在演示的時候灑上香料,這樣就能遮蓋酒味了。娘娘你覺得奴婢說得對還是不對?”

出乎意料,未及青鸞答話,太子李弘先鼓起掌來,“心兒你說的一點兒沒錯,就是這個樣子。”

“太子殿下?”心兒睜大了眼睛。

青鸞笑著一把抱住李弘,“本宮會一些雕蟲小技,不過是想拿來打發日子的。自從上次皇後娘娘問起之後,我已經把這一切都告訴大家了,連太子殿下都學會了。心兒,你還要糾纏於此嗎?”

心兒頓了頓,隻好低頭道:“原來如此。是奴婢疏忽了,冒犯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青鸞笑道:“不知者不罪。”

待心兒離開,她麵上浮起一絲沉重,宮女端上了杏仁茶,李弘興奮地撲了上去。青鸞接過一盞,銀調羹漫不經心地攪動著乳白的茶湯,貌似隨意地問道:“今天的鴿子喂了沒有?”

宮女回稟道:“正想跟娘娘說呢,奴婢剛才去喂鴿子,發現竟然少了好幾隻,也不知是飛去了哪裏。”

青鸞手一顫,調羹險些落在地上。

走出蓬萊殿,裴少卿正等待在禦花園中。見到心兒,趕緊迎上去,“怎麼樣?宸妃娘娘可有露出什麼端倪?”

心兒搖搖頭,“她已經把這方法告訴別人了,所謂的妖言惑眾根本就不成立。”

裴少卿十分驚訝,“竟有此事?這個宸妃究竟是真的天真懵懂,毫無心機,還是心機太深,先發製人呢?”

心兒搖搖頭,“不管怎麼樣,玉將軍不可能操縱得了彩蝶郡主。宸妃出現得那麼突然,又會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實在很有嫌疑。現在就看儼哥哥那邊的行動如何了。”

質詢宸妃,隻是明修棧道,而暗地裏他們還有另外的行動。不久,明義提著一個大籠子從遠處走來。

心兒眼睛一亮,“怎麼樣?抓到了多少?”

明義打開籠子,裏麵塞著七八隻鴿子,正咕咕叫著。

裴少卿很是驚訝,“這是……”

心兒解釋道:“宸妃娘娘豢養了很多鴿子,每日愛惜如命,儼哥哥懷疑這裏麵有奧秘,所以我們想從中查一查,看看有什麼線索。”

裴少卿捉出一隻,細細地觀察,“這些鴿子好像不是信鴿,它們腳上也沒有綁過東西的痕跡。”

“也許另有玄機。對了,上次那位賣藝的老人身邊也有好幾籠禽鳥,不如明日咱們再去問問他。”

送走了李弘,屏退宮人,青鸞在宮中枯坐了整整一下午,遙望著天邊如火如荼的晚霞,活動冰冷僵硬的四肢,她終於下定決心,起身傳喚道:“來人,梳妝,本宮要去見皇上。”

凝望著鏡子裏的麵容,素淡的長裙迤邐曵地,青梅刺繡半掩著線條優美的鎖骨,烏發挽起,肌膚生光,金簪熠熠,環佩叮當,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見他了,心中充滿了不舍。可是若不走……

來到宣政殿,正逢宮女端上藥湯。青鸞上前接過,坐到李治床邊喂他喝藥。青鸞問道:“皇上感覺好些了嗎?”

李治溫柔地看著她,“好多了,這次又是你救了朕。”

青鸞低下頭:“臣妾……臣妾隻是小時候學過一點醫術。”

“學過一點醫術可沒有那麼高明,朕這個毒不是所有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嗎?”李治慢慢地湊近青鸞,低聲笑著:“朕寧願相信外麵的傳說,青鸞是狐不是人。”壓低的聲音略有沙啞,帶著撥弄心弦的魅力。

青鸞忽然抬頭道:“皇上,倘若青鸞是狐,皇上還會一如既往地喜歡青鸞嗎?”

李治拉住她的手,十指交疊纏綿:“朕願化身石橋,忍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隻求青鸞能從橋上走過。”

青鸞幾乎落下淚來,脫口道:“皇上,咱們離開這裏好嗎?”

李治一愣,“去哪兒?”

“去哪兒都好。找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神仙一樣的過日子。”她伏在他的肩頭,低聲傾訴著心中的夢幻。

李治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頭,這怎麼可以啊?朕是大唐的皇上,朕還有天下呢。朕可以把生命給你,可是無法辜負列祖列宗給的責任啊。”

夢瞬間醒了,青鸞身體微顫,抬起頭,笑了笑:“是臣妾失言了,其實臣妾隻是想要皇上陪臣妾去郊外走走,放鬆一下心情。皇上認為呢?”

李治目光閃爍,“好,朕聽你的,反正朕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出去散散心。”

“謝皇上……”她撲到李治懷中,緊緊地抱住他。看不見的角落,一滴淚順著臉頰蜿蜒而下。

天邊泛起魚肚白。心兒一早就拿到出宮的令牌,和裴少卿一起來到了街市上。

賣藝老人果然在那裏,看到大主顧上門,又聽到心兒的疑惑,喜出望外地伸出了手。

心兒嘴角抽動,“上次已經給了你那麼多錢了,你還要啊?”

賣藝老人理所當然地答道:“你上次給的價錢是問上次那件事,這次的價錢是這次的事,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

心兒無語,明義拿出一錠金子遞給了賣藝老人,“快說吧,這些鴿子到底怎麼回事?”

賣藝老人笑眯眯收了銀子,殷勤地解釋道:“據我老頭子觀察,這些白鴿應該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咱們普通人聽禽獸的聲音覺得都一樣,但是長久和禽獸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其實它們的音調不同,也是一種語言。而訓練這些鴿子的人應該就是精通此道,可以通過它們的叫聲來判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