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另辟蹊徑

也許睡得太晚,第二天起床,心兒眼睛帶著大大的黑眼圈。

“心兒,你怎麼了?難不成是昨晚沒睡覺?”離若看得好笑,從被窩裏探出頭來。

“還真是被你猜中了。”心兒無精打采地道,“都是白天累的。”

“司膳房的差事確實很辛苦。”離若感慨道,一邊縮在被窩裏看著起床洗漱的心兒,就連早晨起床,都要比她們司藥房早半個時辰。

洗漱完畢趕去司膳房,像往常一樣,心兒與幾個小宮女前往宮門處取菜。

若要說內廷之中哪一司的人起得最早,無疑便是司膳房了。天色還一片晦暗,便有數輛馬車從宮外駛來,通過重重排查,一直駛入司膳房的庫房大院內。馬車上都標注著大大的菜字,正是京城皇家菜莊的馬車。

艾錦蓮指揮著雜役們把車上的蔬菜陸續搬進屋子。

“最近的蔬菜不錯,每樣瞧著都挺新鮮。”

聽到身後的話語,艾錦蓮趕緊轉頭,“掌司,您也過來了。”

後麵走來的女子正是司膳房掌司苗鳳娘,她上前拿起幾根蔬菜看了看,點點頭,“這些菜不錯,待會兒給我送去膳房,正好用來煮粥,清淡又新鮮。”

查看完畢,又叫住一個雜役打扮的中年女子吩咐道:“你過來一下,有幾句話帶給你們管事。”

雜役連忙拋下手中的菜,跟著苗鳳娘行至一處僻靜的地方。

眼看周圍無人,苗鳳娘壓低了聲音,“葉紫萱,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你怎麼來了?”眼前雜役打扮的女子名叫葉紫萱,明麵上的身份是菜莊裏一個負責送貨的小管事,私底下卻與苗鳳娘有另一種更隱秘的聯係。

葉紫萱神秘兮兮地湊到鳳娘耳邊,“今日急著來,是因為我有靳如冰的消息了。”

“什麼?”苗鳳娘一愣,“她真的在京城?”

“你怎麼知道的?”葉紫萱驚訝起來,她也是剛剛才得知的消息。

“我是從一個新進來的小宮女那邊得到的消息。”苗鳳娘皺眉道,“你呢?”

“不知道,隻是收到了一封信,說有她的下落,就按照信上的指示趕過去了。那是京城一家繡莊,前一陣子確實聘請了一位擅長墨繡的繡娘,可惜等我找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辭工不見了。可是聽繡莊的人描述形貌,多半就是靳如冰這個賤婢。”

“哼,她竟然有膽量來京城。”苗鳳娘森然道。

“一定得盡快找到她。”葉紫萱皺眉道。

“這還用你說,”苗鳳娘冷然道,“這個賤女人,當年要不是她誣陷本司的店裏藏了五石散,本司哪用得著拋夫別女,進宮來避禍。不將她剝皮拆骨,挫骨揚灰,簡直難消本司心頭之恨。信是誰寄的?”

葉紫萱搖搖頭,“還沒查到,隻是讓一個路邊的小童送來的,根本無處尋覓。”

苗鳳娘道:“也罷,如今我宮裏還有一條線索,從這邊下手也好。”

眼看蔬菜已經卸下,兩人不再耽擱,回到原地。葉紫萱跟著車隊離開。

略看了看菜品,苗鳳娘正要轉去膳房,看到遠處走來的幾個女孩,腳步立時一頓。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望著不斷走近的身影,苗鳳娘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透過薄薄的晨霧,心兒也看到了前方身材高挑豐腴的女子,簡直恨不得拔腿就跑。她怎麼來了?堂堂掌司大人用不著這麼早出來接菜吧?

要不是苗鳳娘的視線正死死盯著她,心兒早就溜之大吉了,此時無處可避,隻得硬著頭皮走上前,與眾人一同躬身行禮道:“參見掌司。”

苗鳳娘點點頭,順手指了指地上幾棵菜,對著心兒吩咐道,“你拿著這些菜,跟我走一趟。”

心兒無奈,躬身抱起菜。

一路走過長廊,心兒忍不住想,待會兒她要是再叫來宮女大棒,自己該怎麼辦?反擊嗎?上次挨了那一頓打,可是足足痛了好幾天啊……

正胡思亂想著,前麵苗鳳娘腳步一頓。心兒趕緊跟著停下,四麵一看,已經到了一處膳房門前。房內寬敞整潔,桌案上整齊擺放著各色廚具。

苗鳳娘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這些日子過得很悠閑啊。”

悠閑個鬼啊,每天累死累活好不好,夜晚還要加班探地道。心兒嘴角抽搐,麵上卻依然畢恭畢敬地道:“多謝掌司照顧。”

“其實這次向楊女史要人的時候,我想不到你會這麼老實地過來。”苗鳳娘笑吟吟地說道。

“若是不來,掌司會放過我嗎?”

“不會,不過少不得要與林雪儀扯皮一番了。我沒想到,你竟然沒有去求她,難道你不是她的人?”

心兒暗歎一聲,“我倒是想站在她那一邊。可惜林尚宮要的東西,我付不起啊。”

苗鳳娘上前一步,心兒警惕地後退一步。

苗鳳娘失笑,“不用怕。既然沒有效果,同樣的手段我不會再用第二遍了。反正本宮有足夠的時間跟你磨,我就不信你不會說實話。”說罷,從心兒手中接過蔬菜,進了膳房。

心兒終於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地趕緊跑了回去。

又是繁忙的一天結束,心兒精疲力竭地回到房內,一頭栽倒在床上。

剛剛合上眼睛,就被人一陣猛推。睜開眼睛,是離若放大了的臉孔,正湊近了神神秘秘地問道:“心兒,你幫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心兒打了個哈欠,問道。

“你幫我看看這封信上麵寫著什麼。”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

“你從哪兒弄來的啊?”心兒疑惑,一邊伸手接過那巴掌大的紙張,定神看去,“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易雲能來?”

“什麼意思?”離若急得抓耳撓腮。

“這……就是說日子一天天經過,思念之情悠悠不絕。路途遙遙千萬裏,你什麼時候才會來到我身邊?”心兒翻譯過來,看到離若捧著信箋興奮不已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離若,你這封信是從哪裏來的?難不成是宮裏哪位侍衛……這可是違背宮規的,你小心……”

“哎呀,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怎麼會跟什麼侍衛……”離若趕緊打斷她,“我對阿七哥哥的心意生死不變,絕無二心。”

相處這些日子,從離若點點滴滴透露出的消息,心兒也知道,這個阿七就是她在鄉間的戀人。離若她從小父母雙亡,隻剩下一個弟弟相依為命,多年前便投奔了遠親陳家,與陳家的兒子,她的陳七哥哥從小青梅竹馬。

“那個阿七不是宮外的人嗎,怎麼可能把信寄到這裏來?”心兒大惑不解。

“當然是托人帶進來的了。”離若看了看窗外,確定四周無人,才關上門窗,湊到心兒身邊小聲道,“司計房那邊的掌司金巧玉你知道吧,她負責宮外采買,所以經常也幫宮女帶些宮外的首飾、花粉什麼的,當然要收辛苦費的。不過你也知道宮裏的東西有多貴,就算加上金巧玉的過路費,從宮外買也比宮裏便宜很多呢。聽說不僅我們當宮女的,還有一些低等級的妃嬪也經常托她買東西。”

原來如此。心兒腦中靈光一閃,她竟然忘了還有這條路。

“你這封信是阿七送到金巧玉手上的嗎?”

“當然不能這麼直接了,在宮裏,私自傳遞信息畢竟是大罪。不過啊,我的阿七哥哥今年到銀月軒那邊當了學徒,主要就是做這種荷花簪子。”離若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一支做工精致的荷花簪,在心兒麵前炫耀地搖了搖。銀月軒是京城老字號的首飾店了,主營銀器首飾,做工精致,價格又比金玉之類便宜,所以很受荷包並不豐厚的小戶人家女兒喜愛。時常有宮女拜托金巧玉去購買那邊的首飾。

心兒接過簪子,入手立刻感覺重量不對,仔細一看,就發現了關竅,扭開荷花蕊,果然裏麵是中空的。

“原來信是放在這裏麵帶進來的。”心兒笑起來,“鬼丫頭。”

“在入宮之前我就和他約定好了,隻要去店裏指明買這種簪子,而且要做成七瓣的,他就知道是我了。”離若得意揚揚地說道。

將好不容易得來的信箋捧在胸前,離若又煩惱起來,“這下子應該怎麼寫回信呢?我想你……不好不好,我也思念你……哎呀,太直白了。”

心兒忍不住笑出聲來。

離若臉上一紅,坐到床邊搖搖她,“好心兒,別笑了,你書讀得多,趕緊幫我想一想,怎麼寫回信呢?最近阿七哥讀了好多書,學了好多新的詩,要是我再寫不出新花樣,我怕他會嫌棄我。”

心兒想了想,輕輕一笑,“就寫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什麼意思?”

心兒笑道:“你那青青的衣領,我悠悠牽掛的心。即使我不給你音信,難道你就忍心不理我了?”

離若大喜,“這個好,這個好,我這樣寫了,他一定會高興壞的。”說著便伏在案上,書寫起來,寫到一半,又問道,“青是這麼寫對嗎?是哪個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