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章 山中揭秘

天邊泛起薄薄的白光,一片晨霧籠罩中,司膳房上下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苗鳳娘一大早就來到門前,看著送菜的馬車一溜兒駛入,卻始終沒見到等待的人,她忍不住問道:“今日葉掌櫃怎麼沒有過來呢?”

領頭的是個中年男子,連忙摘下帽子回道:“苗掌司,我們葉掌櫃這幾天有事。”

“有事?”苗鳳娘一愣。

中年男子略一猶豫,想到眼前女官似乎與葉紫萱是好友,索性實話實說道:“唉,實不相瞞,我們葉掌櫃是被衙役帶走了。”

苗鳳娘臉色一變,“怎麼回事?”

“詳情我們也不清楚,隻聽說是有人告發,說葉掌櫃偷盜財物什麼的。”中年男子撓撓頭說道。見苗鳳娘臉色不好,男子又連忙安慰道,“依小人看,多半是官府弄錯了,葉掌櫃那麼有錢,怎麼可能偷盜什麼財物啊?想必是抓錯人了吧,待審問清楚,就能放出來了。”

“那……上次她來送菜的時候,聽她說起,有一位故人之女正住在她那邊?”苗鳳娘語音顫抖,“不知那位姑娘如今……”

“哦,是有一位叫小雪的姑娘,還在菜莊裏住著呢……”

之後中年男子還喋喋不休地說了些什麼,苗鳳娘都沒聽清,她隻覺得腳下發軟,連自己怎麼走回房間的都不知道。

掩上房門,她撐住牆慢慢回到座位,然後就怔怔地坐在那裏,怎麼辦?難道真是靳如冰出手了?葉紫萱一旦落網,她也必定不保。偷盜宮中財物的罪名可是抄家滅族啊!連同她的雪兒……

“掌司!掌司!您怎麼了?”一個聲音傳來,苗鳳娘逐漸清醒,映入眼中的是艾錦蓮焦急的麵容,“剛剛敲門您一直沒有答應,屬下就推門進來了。”

“我沒事,隻是在想一些事情,你過來有什麼事?”苗鳳娘疲憊地問道。

“就是那個賀蘭心兒啊,昨天她竟然膽敢放火,幸好救援及時,隻燒掉了一些幹柴。但也不能輕饒了她……”艾錦蓮氣憤地說道,一邊揉了揉腰間,這裏被那個臭丫頭踹出好大一塊淤青呢。

賀蘭心兒的名字如同一道閃電竄入腦海,苗鳳娘猛地站起來,一把拉住艾錦蓮,“賀蘭心兒她在哪兒?”

“暫時把她關在後院東北角的那間雜物房裏。”

像是溺水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塊浮木,苗鳳娘竭力冷靜下來,道:“她就交給我來處置吧。錦蓮,你先去前院看看菜色,別耽誤了各宮主子的早膳。”

等艾錦蓮離開,她匆匆跑向後院。推開雜物房的大門,果然見到賀蘭心兒的身影。

心兒正不耐煩地用腳撥拉著地上的東西,煩悶至極。昨夜的危機雖然解除了,卻多出一個糟糕的消息——苗鳳娘竟然在事到臨頭的時候反悔了,不敢送自己出宮,簡直膽小如鼠!撥拉著一堆破布,幾隻隱藏在底下的小老鼠被驚動,吱吱叫著躥出來,四處飛奔,終於找到地洞,鑽了進去。

鑽了進去……地洞!心兒一愣,忽然跳起來,一直困擾的大難題終於找到了解決方法。不用自己親自去硬闖了,沒錯,可以用老鼠啊!

正歡喜著,門忽然響了。見到苗鳳娘進來,心兒吃了一驚,而更讓她吃驚的是,她還未及開口,苗鳳娘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你要離宮?什麼時候?”

心兒被她抓得肩膀發痛,掙開了才反問道:“你不是不肯幫我了嗎?還關心這個幹什麼?”

“我可以幫你,但有一個條件。”

“靳如冰?”

“不,我要你帶著我一起走。”

“什麼?”心兒驚訝地望著她,苗鳳娘在宮裏混得風生水起,怎麼忽然要跟她一起逃出去了。

“你隻說答應不答應吧。”苗鳳娘急躁地問道,片刻又軟了下來,淒然一笑,“我也是沒辦法,上次跟你說起過吧,我有一個女兒,如今她已經長大,快要成親了。我在宮裏混得再風光又如何?還不是當奴才,還要常年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昨天聽到你說逃跑,我被嚇了一跳,但回了房內仔細想想,既然有機會,反不如趁機一起逃了。”

心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你這樣想就好。”無論如何,苗鳳娘都是一個助力,她肯主動將自己捆上這條賊船,倒省了她不少工夫。

至於苗鳳娘之前帶給她的麻煩,暫時也就不計較了。

天際泛起微微的白光,映照著這片恢弘的宮殿。

回到宿處,明崇儼不易察覺地輕歎了一聲。措手不及的危機已經過去,但查明真相的希望依然渺茫,隻剩下十天的時間了,也許更多的希望應該放在心兒那邊,平安逃出去比什麼都實際。

正入神地想著,頭頂傳來意外的聲音,“這麼早就起床了?還是說根本沒有睡覺呢?”

腳步一頓,順著聲音仰頭望去,果然是那個熟悉的身影,掩映在一片蔥蘢碧綠之中。

“什麼時候禁衛軍統領的工作需要蹲樹上了?”明崇儼搖搖頭笑道。

“誰讓你這個大忙人整夜不回來,害得我隻能在樹上睡一覺了。”玉麒麟聳聳肩,縱身躍下樹枝,撣了撣衣角。

這細微的動作讓明崇儼忽然有些想笑,這位禁衛軍統領,還真是注意自己的儀表,甚至有點兒像個女孩子,雖然他確實俊美不凡。

“怎麼一整夜沒有回來?難不成又去宣政殿表演戲法了?”

“是去了一趟上陽宮。”明崇儼不想多說,岔開話題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當然是有好事了。”玉麒麟沒有賣關子,直接道,“上次你找宮女名冊的時候不是突然失火了嗎?我追查了幾處地方,找到幾個曾在甘露殿任職的宮女,但都在前些日子的那場瘟疫中喪生了。她們家人資料也不可靠,隻有一個人還留下了一點線索。”

“真的嗎?”明崇儼眼前一亮,一把握住玉麒麟的手,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麼人?什麼線索?”

玉麒麟掙紮一下,將手抽出,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是小公主的奶娘錦娘,她入宮前有一個丈夫,我剛剛查到他在城外開了一家玉器店。有時間的話,陪我去一趟城外吧。”

漆黑一片的困境中驟然見到了曙光,明崇儼大喜,連忙道:“那我們今日就出去。”

禦前表演並沒有限製明崇儼的外出,更何況還有玉麒麟這個比任何通行證都管用的禁衛軍統領。兩人很快出了宮,循著玉麒麟的消息,找到了那家位於城西的玉器店。

門上懸著“漱玉齋”的匾額。進了鋪子,地方不大,卻收拾得很整潔,四周白牆上懸著幾幅字畫,桌案上擺著筆墨紙硯,很有幾分風雅韻味。隻是……明崇儼環顧了一圈,不禁看向玉麒麟,“你不是說玉器店嗎?怎麼一件玉器也沒有?”

玉麒麟笑道:“這家玉器店跟別的玉器店不一樣,他們的特點是隻要你講出來的,他們都能做出來。”

“這位客官說得極是,這可是小店的特色。”店中隻有一個中年男子,見到兩人進來,立刻迎上前來,客氣地招呼道,“兩位可是來買玉器的?想要什麼盡管說,我們店裏應有盡有,包您滿意。”

明崇儼有些訝異,他的視線掃過眼前的男子,他的手並不是一雙工匠的手。

也許是明白明崇儼的疑惑,男子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劉大,雖是這家店的店主,卻不是工匠,做東西的另有其人。”

明崇儼和玉麒麟對視了一眼。玉麒麟開口道:“我要做的東西恐怕你這兒做不出來吧?”

劉大自信滿滿地道:“不瞞您說,我家娘子曾經在宮裏的司珍房當差,這天下要是她做不出來的東西,那您在哪兒都做不出來了。”

果然是宮裏的人。玉麒麟笑道:“不是小公主的奶娘嗎,怎麼又成了司珍房的人?”

劉大臉色頓時變了,“你怎麼會知道?你們是什麼人?”

玉麒麟開門見山道:“我們想來找你娘子問一些事情。”

一改剛才的熱情好客,劉大冷然道:“兩位客官,我這裏打開門做生意的,別的一概都不想理,你們若是不買東西就趕緊走吧。”

他言辭無禮,玉麒麟也不生氣,笑吟吟道:“要我們走可以,不過你的店恐怕就再也開不下去了。我可以把你抓起來,罪名就是……打著宮裏的旗號置辦假貨。”

劉大臉色反複變化,他也是久經風浪的生意人,自然看得出眼前兩人氣度言談均非常人,隻怕不是他們這種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

深諳對疑犯不能逼之過急,玉麒麟不再多說,隻冷冷盯著他,就給他很大的壓力。

猶豫再三,劉大終於服軟,低頭道:“大人,我們隻是小本經營,您要一告,我們就沒活路了。”

玉麒麟不緊不慢地道:“要我不說也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

劉大咬咬牙,“您請說。”

玉麒麟立刻問道:“你娘子不是司珍房的人嗎,怎麼忽然成了小公主的奶娘?”

“她原本一直在司珍房當差,遇上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嫁給了我,生完孩子之後,宮裏有熟人介紹她到宮裏做奶娘,她就去了。”

“她現在人呢?”

劉大神情黯然,“死了。甘露殿得瘟疫的時候,跟所有人一起死了。”

明崇儼神色一動,“死了?”

玉麒麟又問道:“那你娘子生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宮裏的事?”

劉大搖搖頭,“我們夫妻倆自成親之後一直聚少離多,她從來不跟我說宮裏的事,她說知道的多了,對我沒好處。”

“你娘子倒是聰明。”玉麒麟歎道,還想再問,旁邊明崇儼忽然打斷道:“算了,既然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們也不用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走吧。”一邊說著,拉著玉麒麟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