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隻聽得身邊一個南詔兵說道:“稟報小王爺,這原、原非煙的替身還活著,如何處置?”
我所有的血液沸騰了起來,憤怒地看向正在對我微笑的段月容。我袖中藏著那把匕首,一聲不響地任由南詔兵將我架到段月容麵前。我揮出匕首,眼看就砍到他了,可惜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我和匕首同時飛了出去,眼冒金星,重重落在早已被鮮血染紅的雪地。我懷疑左手臂很可能摔骨折了,撕心裂肺般地疼痛,然後有人抓著我的頭發將我拖到火光通明處,火把炙烤著我,額頭有液體緩緩流下,我陷入了黑暗。
我昏昏沉沉地醒來,發現我又在段月容的帳子,耳邊又是那熟悉而奇怪的呻吟之聲,不用睜眼也知道段月容和楊綠水在做何勾當。
我的身上已被換了身新衣,額頭痛痛的,包著紗布,過往血腥的種種浮過眼前,我慢慢坐起來,試著動了一下左手,劇痛仍在,不過好在沒有斷骨。
鼻間飄過一陣奇怪的香氣,我抬起頭,兀自一驚,眼前是那雙瀲灩的紫瞳,嗜血而得意。到了這裏,我突突的心跳漸漸定了下來。說句實話,我開始習慣了他每次在我麵前出場,要麼是滿身血腥,要麼就是一絲不掛。
然而我卻笑了,無懼地回視著他的紫瞳,淡淡道:“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花木槿,不然,你今天加在紫棲山莊和我身上的一切,我必十倍奉還。”
“好大膽的女人!”楊綠水披了件玫紅冰綃紗,過來對我揚起手來。
我避無可避,結結實實地挨了她這一掌,摔在地上。
楊綠水好像又對我舉起了手,段月容在空中抓住了她的手,不悅道:“綠水,瞧你,這多掃興!”
“妾隻是替小王爺委屈,她不過是原非煙的替身!紫園中美女眾多,小王爺何以留著這個姿色平庸的賤人?”楊綠水在那裏委屈地流淚道,“妾聽蒙詔將軍說,方才她還想行刺小王爺,如此凶殘的賤人,小王爺將她犒賞眾軍士也便罷了。”
我擦著嘴角的血跡,對著楊綠水冷笑不已,暗中發誓,總有一日我要你和你的姘頭段月容生不如死。
段月容看著我,皺了皺他風情萬種的眉,正要開口,卻聽見帳外蒙詔嚴肅的聲音,“王爺,十萬火急,飛鴿傳書剛到,請小王爺移駕榮寶堂。”
段月容提起我的衣襟將我粗暴地摔到他和楊綠水歡愛的羊毛毯上,披上衣服,“在我沒有享用她以前,你若私自將她處置了,我便將你送回南詔。”說罷頭也不回地掀開帳簾走了,留下流淚的楊綠水。
楊綠水走過來,“這是小王爺和我的寢帳,你也配睡在上麵。”她鐵青著臉,揚手向我臉上抓來。
我一貓腰躲過,懶洋洋道:“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想睡在上麵,可巧是你家小王爺將我摔過來,可見他有多想讓我睡。”
於是她的臉皮更是氣得抖了起來。
這時,有人在帳外叫道:“綠姬夫人,小王爺好像在前廳出事了。”
楊綠水麵色一凜,對我狠狠道:“你等著。”說罷,匆匆穿上衣物,走到帳外。
帳中隻剩我一人,我立刻忍痛站起來,四處尋找出逃防身之物。
一陣風古怪地吹在我的脖子間,帳中的燈火隨即熄滅,黑暗中我急回身,一片白影掠過眼前,略顯熟悉的白麵具閃過我的眼前。我正疑惑間,帳外傳來刀兵相接之聲,我偷偷掀起簾子一看,遠處火光衝天,南詔兵亂作一團,叫著糧倉失火了,快去救火。
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痛快!痛快!
然後我想到糧倉對於一個出征的軍隊是何等重要,定是有人暗中破壞。莫非是原家軍的內應?那樣的話,說不定今夜大哥的援軍就會來的。
我的心振奮了起來,找了把短刀,偷偷掀起厚厚的帳簾,咦,奇怪,守在門外的兩個兵士不知所蹤,可能是去救火了吧。
我大著膽子溜了出來,往黑暗處一閃,瞅準一個急行的小兵,對著他的腦袋用刀柄用力一敲,沒想到他晃了兩下,沒事似的轉過身來瞪著我,我正要再出手,他的身後飄來另一個南詔兵。
我暗叫不妙,不想後麵那個南詔兵手中銀光一閃,前麵的小兵已軟倒在地。驚訝中,那出手的南詔兵摘下頭盔,露出一對梨渦,對我低聲道:“小姐莫怕,是我。”
我定睛一看,竟是失散的齊放,心中頓時大喜過望。
齊放手腳利落地剝下那小兵的兵服,“小姐快快換上這兵服,南詔國內出大事了,光義王正在徹查豫剛親王謀反之事,豫剛世子牽涉在內。南詔的欽差剛剛到來,想是宣旨陣前換帥,我便放火燒了糧倉,索性鬧騰死南詔狗,亦好趁亂救出小姐。”
我點頭問道:“小放,你躲在哪裏?如何得知的呢?”
“小人在西安城裏尋不得小姐,回西楓苑也毫無人影,便連夜前往洛陽。原侯爺安撫說是你們同他的女兒安全躲在暗莊裏,不日便可安然回洛陽,我便又折回來找大哥前往洛陽,不想他和福居客棧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路上遇上一位戴姓的教頭,便同東營的兄弟一起躲在城外的蘭陵坡。段月容前來絞殺東營的兄弟,這才得知小姐原來做了原非煙的替身,根本沒有逃出西安。”
我回想著戴冰海和宋明磊慘死的樣子,鼻子不由得發酸。我七手八腳地換上兵服,齊放仗劍在前麵開路,我們奔向西林,未到眼前,隻見燈火通明,黑壓壓的南詔兵在西林密布,厚厚的積雪幾乎被南詔兵踏平。冰天雪地中,層層疊疊的男人們口中哈出的熱氣幾乎將雪地融化,南詔兵分作兩方正在對峙,一麵是段月容,另一方正是滿臉橫肉的胡勇。
我和齊放躲在暗處,隻聽得胡勇喝道:“大王已下虎符前來換帥,段月容你還不棄劍投降,跟隨欽差坐囚車回大理領罪?”
段月容冷冷笑道:“胡勇,你恨我奪你兵權,盡可回南詔向我父王發牢騷,然我父王對你不薄,不想你喪盡天良,幫著光義王前來害我。”
胡勇亦凶惡地笑道:“段月容,老王爺對我是不錯,隻可惜他年紀大了,老糊塗了,糊塗到讓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來掛帥出征西安,甚至還要為了你反了光義大王!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兒無數,即便不歸順光義大王,等你即位,也會將我抄家滅族。怪來怪去,隻怪你父王養了你這個紫眼睛的妖孽。如今你父已被下獄,大王吩咐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識相點,老子還能賞你個全屍。”
段月容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大聲喝道:“豫剛家的兵士,若想活命的,快殺了叛將胡勇,隨本宮逃出去。”
兩邊的南詔兵火拚起來,火光映著廝殺聲,年輕的生命在互相踐踏著。前朝還殺伐享樂,今夜已血濺同袍,亡魂他鄉!
齊放護著我悄悄繞過戰圈,我回頭看去,段月容的頭盔被擊落,頭發披散在血紅的黑甲上,紫瞳鷙猛森冷,在深夜中如惡鬼嗜血,無人敢近,大刀過處,開出一條條血路,他的紫瞳一閃,忽地往我這個方向閃來,目光陰沉無比,他厲聲喊道:“花木槿。”
這一聲喝,淹沒在兵士的喊殺聲中,卻清清楚楚地傳入我的腦海中。我冷笑著,隔著人群,高高地對他比了一個中指,挑釁地從遠處睨著他,你去死吧,妖孽!
沒想到他的臉色更加陰沉,竟然揮舞著偃月刀向我這裏瘋狂殺過來。
我的汗水沒用地流下來,他、他要幹什麼?
我加快腳步,跟上齊放,漸漸地,那混戰的人群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那雙陰狠的紫瞳帶給我的恐懼感,消失在重新獲得自由的狂喜中,我們進入了西林深處,大雪飄飛著,我猛然停住了腳步,“小放,初畫還有珍珠她們都還在紫園裏呢,她們怎麼辦?”
齊放在前麵也停了下來,凝重道:“小姐莫要擔心,隻要小姐能安然脫離南詔魔爪,白三爺便能立刻攻城。”
我心中一喜,“三爺的兵馬就在城外?”
齊放點頭,“正是,三爺的兵馬由於大爺領著,今日剛剛密行至西安城下。小人已經同韋虎在西安城約定見麵,光義王之所以將豫剛親王下獄,陣前換帥,全是三爺的安排。小姐可記得原家給光義王送去十名美姬,其中有一名喚嬋嬋的,已寵冠光義王的後宮。三爺已密令其對光義王進言,將豫剛親王秘密鍛造兵器、私募勇士的證據呈給光義王,是以光義王才會大怒,下定決心在國內削藩了。”
我點點頭,心想若能早些見到原非白,珍珠和初畫也能早日獲救,再說現在南詔正在內訌,以珍珠的鎮定,必能保全身而退。
正要前行,卻見前方薄霧和著大雪降了下來,齊放的麵色凝重了下來,“小姐緊跟著齊放,萬萬莫要走散了。”
我和齊放奔跑著,不知跑了多久,齊放始終沒有放開我的手,可是四周的雪霧卻混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慢慢地濃了起來。
“小放,不太對勁啊,”我喘著大氣,對齊放說道,“我們應該早出了西林才對啊,為什麼還不見蹤影?”
齊放也停了下來,神色嚴肅,左顧右盼,“小姐,這不是普通的大霧,我們進了別人布的陣了。”
剛剛升起的希望泡泡,正一個一個啪啪碎去。
我多希望我隻是進入了一場可怕的噩夢,我一睜眼,又是朗朗晴空下,非玨嚷嚷著木丫頭,原非白冷著臉同韓修竹指點江山,三娘訓著素輝,碧瑩彈奏著《越人曲》,於飛燕和宋明磊拚著酒,而我在溪邊和錦繡數著西楓苑的紅梅花,紫園裏脂粉飄香,歌舞升平。
“小放,是你幹掉我帳子外麵守衛的南詔兵嗎?”
齊放搖搖頭,“我隻來得及放火燒了糧倉,想引開段月容,好進他的帳子裏救小姐,不想中途遇到小姐了,小姐為何發問?”
我的心害怕了起來,忽然間想起珍珠提到的暗神,這不會是暗神來了吧。但又想到白麵具,該死,那白麵具會不會趁亂來殺我呢?
我正要開口,空中飄來兩個黑影,夜色中兵刃閃過銀光,夾著一道鋒利的疾風向我們飛來。齊放揮劍一斬,擊落一枚。我奮力一閃,另一支險險擦過我的眼際。一股清香伴著血腥蔓延開來,我低頭借著齊放的清風劍舞出的銀光看到,原來是一片柳葉。
我心中暗驚,何人的武功如此高強,能將柔韌的柳葉作暗器飛出?一陣咯咯嬌笑由遠而近迅速地傳來,顯示了輕功的卓越。
“小龍,你真的老了,連兩個孩子都擋不住了。”大霧中走來一個年輕美女,胸口處大開,露出大半酥胸,春色撩人。
“你別在那裏說風涼話了,須知這可是金穀真人的關門弟子,若是一般人,他又豈會讓我倆出馬?”黑暗中又隱出一個高大昂藏的男子,棱角分明,利目如飛鷹銳利,看著齊放和我如盯著獵物。
齊放單手護住我,“請問兩位高人,有何指教,為何傷我和我家小姐?”
那美女正要啟口,男子卻開口道:“請問這二位是齊放公子和花木槿小姐吧?”
美女在那裏噘起了嘴,不悅地橫了那男子一眼。男子卻不動聲色。
齊放冷冷道:“是又如何?”
美女又要開口,那男子卻又抱拳搶道:“京都有位雅人仰慕花木槿小姐久矣,想請花小姐前往錦官城一敘。”
美女的臉皮有些抽搐。
錦官城?這不是竇家的地盤嗎?
我還沒有開口,齊放已經冷冷道:“若是放沒有猜錯,這二位必是川北第一殺的雲從龍、風隨虎前輩吧?”
“錯,是川北第一殺的風隨虎、雲從龍。”性感美女傲然說道。
那男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她將兩人的排名換了一下,我和齊放都一愣,這有什麼區別嗎?
“敢問風前輩,您和雲前輩何時變成了竇家的走狗了?”我感到齊放渾身的肌肉緊繃起來,看來這兩人必然是很棘手的人物。
風隨虎掩嘴咯咯笑道:“喲,小夥子,火氣好大啊,什麼豬啊狗的,我和小龍可不懂,我倆隻知道替人消災罷了,至於什麼豆家菜家的,我們可是從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