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3(新)06(1 / 3)

第六章 何當與君期

我顫著手換上了件完好的衣物,努力平複心中的委屈厭惡時,卻見一個東吳兵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我大怒,操起桌上的茶碗扔去,“滾出去!”

那人敏捷地抄手一接,跪在地上,“夫人莫驚,是我。”

那聲音溫潤如水,卻是一個女聲。她將頭盔一揭,卻是許久未見的悠悠。

我聽看守我的士兵說過,姑蘇第一名妓夜奔張之嚴,張之嚴寵若珍寶,夜夜寵幸。遠在瓜洲的洛玉華醋勁大發,偏偏又不得出城,便焚燒悠悠的瓊花小築。

我那時便想,悠悠究竟意欲何為,而且方才那一手分明又顯示了悠悠武功高強。我心中的疑團更深。

我的長發披散,縛胸的布條散在一邊,她的明眸中毫無驚訝。

我淡淡道:“姑娘深藏不露,君某果然看走眼了,不知姑娘究竟是何人?”

悠悠長長的扇睫微顫,口中卻公式化地說道:“悠悠是誰並不重要,欺瞞夫人,實在事出有因。現在重要的是夫人的安全,請快隨我逃出東吳營帳。”

我的心中對她驚疑不定。

她的口氣卻強硬了起來,“請夫人看在今晚襲營的兄弟,那幾千人命的分上,快隨我去吧。”

我向後退了一步,“你的主上是誰?”

悠悠站了起來,向我走來,歎道:“夫人與我相處這麼多年,難道如此不信悠悠嗎?”

話到一半,她早已疾如閃電地點了我的穴道。她的個子明明比我還要纖細瘦小,卻似毫不費力地將我像麻袋似的扛出營。外麵到處是喊殺之聲,她扛著我繞過軍隊,偶有兵士發現,她那長年彈琴的優雅素手此時卻是狠戾地揮舞著短刀,轉眼間人頭落地,血珠濺到她如花似玉的臉上,那往日柔情似水的眼中唯有冷酷和仇恨。

這時一個長相毫不起眼的張家兵牽著兩匹大馬過來,一言不發地將韁繩交到悠悠手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同悠悠擦肩而過。

悠悠將我放到一匹馬上,向黑夜深處馳去。

出得城外,悠悠出手解了我的穴道,將我扶下馬來。我轉了轉僵硬的脖子。星空下,許久不見的她靜靜地單膝跪倒在地,雖是男裝打扮,卻是青澀不再,美睫低垂,眼神卻滿是冷酷。這讓我想起在子弟兵營時的錦繡,每次去執行任務前的那種眼神。

她對我低聲道:“方才對夫人多有得罪,請夫人責罰。”

我心中一動,走過去假裝扶起她,輕輕觸她的左腕內側,果然有一把似匕首般的硬物,我微微一笑,“多謝姑娘的相救之恩,你是東營還是西營的子弟兵?”

悠悠依然躬身垂目,閃過一絲驚訝後,滿是順服地答道:“夫人果然聰慧。小人是東營的子弟兵,分屬暗人一科!”

“怪不得三爺專門到瓊花小築,原來你是西安原氏的接頭人……”我苦笑一聲。

悠悠抬起頭,對我抿嘴一笑,“夫人莫要怪三爺,其時三爺並不確定君爺就是夫人。”

“三爺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的身份?”我低低問道。不知是突然的安全讓我鬆懈了下來,還是我太累了,我一下子跌了下去。

悠悠及時扶住了我,往我嘴裏塞了幾顆藥丸。這種藥丸我很久以前服過,那是原氏的獨門靈藥靈芝丸吧。

“穆宗和傾囊相助後離奇失蹤,三爺便起了疑心,讓東營人馬天南地北地查找,卻毫無頭緒。”她的眼在星光下滿是朦朧之光,她笑道:“小人自問雖是女子,然無論武藝、謀略都屬東營子弟兵中的第一人,到了江南,卻是困難重重。後來發現他更名換姓,獨身一人在錦洲養老。他喜歡養鳥,我查到他最名貴的那隻鸚鵡是一個小孩送來的,那個小孩一路上換裝無數,我的人跟丟了數次,最後輾轉方才查到,那人卻是希望小學中一個女童喬裝打扮的。如果小人沒有記錯,應是叫露珠的吧。”

穆宗和舉家亡於鄧氏流寇,為齊放所用,心灰意冷的他隻對唯一的愛好,珍禽還有些興趣,於是我便讓最機靈的露珠,每有異鳥便為其送去。

“那時君莫問素有風流之名,我便借機接近。其時,三爺並不知道這個君莫問大老板,便是夫人。”

我淡笑道:“是你家三爺叫你用悠悠這個名字吸引我的?”

“恕小人無法回答。”悠悠明眸流盼道:“悠悠雖是子弟兵,卻屬暗人一科,隻有接到上家的命令方知要執行的任務。故而在瓊花小築之前,悠悠亦是第一次見到原三公子,那時上家隻是告訴我一定要用悠悠這個名字登台獻藝。果然君爺花大價錢買下了悠悠,這才讓悠悠發現君爺是女兒身。”

我默然地看向她,她也對我一徑微笑。過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俏臉隱在陽光的陰影中,纖手輕輕捋了一下風中的亂發,低聲道:“夫人真是好福氣,悠悠年齡雖小,這幾年在上家的手下見慣了人中龍鳳,在風月場中也待了不少日子,卻從來未見過原三公子那樣品格的人物。可那日獻舞,他的眼中分明隻有夫人,隻是……”

她似乎說著極重要的東西,可是我的眼皮卻似覆上鉛,耳邊依舊是溪水潺潺,眼前悠悠的麵容卻越來越模糊,好似還帶著一絲悲戚,我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的身體好像漂了起來,整個身心都鬆懈了下來,可意識是如此昏沉,仿佛在黑水中不停地漂流。

遠遠地,一陣陣縹緲的叫聲傳來,漸漸地,這個聲音,由遠及近,極輕柔地傳到我的耳中。

“木槿,木槿!”

那個聲音在我耳邊呢喃,可是我卻無法回應。

很久沒有這樣沉沉睡覺了,可能有七八年了吧,這幾年兵荒馬亂的,根本就不敢踏實入眠,我迷迷糊糊地想著:“再讓我睡一會兒,不要吵我。”

是誰的手在撫著我的頰,如此輕柔,如此小心,卻又帶著一絲顫抖?我甚至能感到他掌心的潮濕。

那有些虛幻的喃喃之聲又起,我幾乎能感到那溫潤漉濕的氣息噴在我的唇上。

我的眼前似乎有一豆幽火,可是我睜不開眼睛。是誰?這是誰的吻?莫非是張之嚴?我害怕了起來,然而這個人的身上有著一種熟悉而陌生的味道,他的吻帶著一絲濃烈的欲望,撬開了我的口,滑入了我的舌間,我無力抗拒,手指微動間,擠出一絲聲音:“非白……”

那纏綿的吻忽然一頓,我的唇上一痛,血腥滑入我的喉間,那個溫暖的懷抱倏然離開了我。我的神誌依舊不清,身子卻冷了下來,那人的手漸漸滑了下來,落到我的頸間,慢慢緊了起來,好痛苦,不能呼吸了……

忽地他的手又鬆了,又似在我耳邊說了很多話。然而,我卻又是一陣昏眩,黑暗的力量又掃向了我……

清晨的鳥鳴聲悅耳地傳來,我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我的衣服被人換過了,身上隻是一套尋常的粗布女服,屋外偶有孩童的嬉笑聲,這讓我想起了夕顏還有希望小學的孩子們。

我想也不想地衝出去,猛然一下地,隻覺天旋地轉,跌坐在地上。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青青醒來了啊。”

青青?我詫異地抬起頭,卻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臉上溝壑重重,顫顫地扶起了我,歎了一口氣,“青青,你的身子還沒有全好,聽爺爺的話,先不要下床。”

我微微一笑,“多謝老丈相救之恩,我叫君莫問,青青是何人?”

老人難掩滿麵的失望與心酸,呆呆地看了我半晌,然後流淚道:“青青啊,你要何時才能醒過來。寶兒沒了,家也沒了,爺爺隻有你和青媚兩個人了,你爺爺快進棺材板了,莫要再嚇爺爺了啊。”

我猛一抬頭,卻見對麵的銅鏡中映著一張陌生的女人臉,那個女人萬分憔悴地撫摸著自己的臉,滿眼震驚,銅鏡外的我也撫上我的麵頰,是誰給我易容了?

“爺爺,姐姐醒了嗎?”

一個女子輕柔而擔憂的聲音傳來,卻見一個青衣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兩條麻花辮甩在豐滿的胸前,看到我正凝視著她,一下子衝過來,撲到我的懷中,流淚道:“姐姐總算醒了。”

那一雙眸子清澈得不帶一絲雜質,卻又晶亮得不似一個村姑,我的心神一動,放鬆了下來。

老人對著小姑娘叫著:“青媚,快去外麵買串鞭炮,慶賀你姐姐可總算醒過來了。”

我微抬手,好痛,然後對她微微一笑,“不用了,青媚。”

小姑娘歡天喜地地抱著我大哭了起來。

那個老人也抹著袖子喜極而泣。

一個身著綢服的身材略胖的人走了進來,歎了一口氣,“老王,青青姑娘醒了?”

老人跪在地上,對著那人千恩萬謝,“多謝方掌櫃的收留,如今我大孫女醒了,我們立刻起程,趕往肅州,不再驚擾。”

那人肥肥的圓臉隱隱有著不樂,小眼睛帶著色欲,瞄向那個青媚,“唉,不必急著走,再住幾天也不遲嘛。”

話音剛落,卻聽一個上了年紀的女聲罵道:“大白天的,不在前麵照生意,就知道往狐媚子屋裏鑽。怎麼著,小的嚐了鮮,大的那個醒了,也要上了不成?”

那個方掌櫃麵色漲得通紅,匆匆看了眼中含淚的青媚,走了出去。

元慶元年八月初五,張之嚴所率的東吳士兵先是中了一撥神秘死士的埋伏,然後又遭竇氏的奇襲,敗退青州。

一大批戰亂中的流民往甘陝一帶逃去,而“我”一夜之間變成了“王青青”,河北滄州人氏,正是這些流民中的一員。那時王青青的男人從軍竇家,戰死在滄州,於是一氣之下,流了產,然後長時間昏迷在甘州一個叫七鬼鎮的地方,直到元慶元年八月初八這個好日子,突然醒了過來。然而王青青卻似乎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記憶,連最親的爺爺和妹妹都記不得了。

五福客棧的方老板是好人,收留了王青青祖孫三人,不過連瞎子也看得出來,方老板收留王老頭一家同王青媚有莫大的關係。而自從王青媚做了方老板的夥計,生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而一到晚上,方老板也總是偷偷到王青媚的房裏,“詳細談論”客棧的經營方略,這使得老板娘很不悅。方老板在內苑裏經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原配和內室兩頭勸架。

直到王青青醒了,王青媚似乎要跟著王老頭和姐姐一起回陝北老家了,可是方老板卻找了一大堆理由阻擋了下來。

我總是周身無力,我想這同他們在我的藥中放了一些奇怪的藥物有關係,而所有證明我身份和能逃離的東西全部被搜羅幹淨。

八月暑氣正濃,我和我的“妹妹”青媚坐在屋裏,外麵坐著正在刨著蜜瓜的爺爺。

甘州天氣很是幹燥,沙塵亦大了起來,我看著青媚,微微一笑,“青媚,你幾歲進的子弟兵營?”

青媚兩條麻花辮粗粗長長的,掛在胸前,頭上斜斜地插著一朵粉色的玉簪花,吹著剛染上風仙花油的指甲,聽到我這話,百無聊賴地翻著漂亮的眼睛,冷冷道:“姐,你又犯病了。”

我微微一笑,望著湛藍的天際一群大雁掠過浮雲,向南飛去,不由開口又問:“悠悠,你恨張之嚴……你很恨我吧?”

青媚一愣,眼中閃著狡黠,“姐說的,青媚一點也不明白。”

我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風沙漸漸大了起來,爺爺也端著一碗蜜瓜進來。

青媚拍拍手,“還是爺爺好,就知道青媚愛吃蜜瓜。”

王老頭慈愛地一笑,“青媚乖,給姐姐留點,你姐姐可很久沒吃著這甘陝蜜瓜了。”

我心中一動,輕輕拿起一片,“多謝爺爺。”

“傻孩子,謝什麼,你們姐倆快吃吧。”

青媚不悅地一噘小嘴,嘀咕著:“爺爺就知道疼姐姐,不疼青媚。”

她正要伸向那蜜瓜,外麵傳來方老板的聲音:“青媚在嗎?”

青媚無奈地一撇嘴,“真討厭,連吃片瓜都不安生。”扭著細腰走了出去。

我小口咬著蜜瓜。爺爺卻坐在一邊喝著茶水,他慈和一笑,“青青覺得甜嗎?”

我笑著點點頭,老人繼續同我閑聊著,說的無非也就是客棧趣聞。可是那隻幹瘦的手卻沾著茶水如流水寫著,“蜜瓜中有解毒藥,今夜三更柴房。”

我立刻抬起頭,正要說話間,青媚卻閃了進來,我低下頭,見老人前麵的桌麵,早已是一片幹整。

我繼續靜靜地聽著祖孫二人的聊天,牙齒咬到一顆小藥丸,悄悄吞了下去。

夜晚,青媚如常地給我點上了一種安神香,我也看似很快進入了夢鄉。可是到半夜時分,我卻猛然驚醒,微動手腳,果然渾身又有了力氣,悄悄站了起來,施展輕功,往柴房閃去。

柴房裏有細細的聲音傳來,一個好像是青媚,一個好像是方老板,沒有傳說中的歡享纏綿之聲,隻聽到方老板冷冷說道:“你明明知道她身上有極重的迷症,為何還要在靈芝丸裏夾著迷藥?”

“屬下知錯了。當時屬下隻是想滄州到甘州路途遙遠,一可解夫人舟車勞頓,二來一路上窺視之人甚多,亦免驚擾了夫人。”青媚聲音冷冷道,“最主要的是夫人的眼線眾多,君氏好像已經發現夫人在回原家的路上了。那個齊放,身手十分了得,若是夫人同他裏應外合,不但又要逃出我的手裏,想必還要暴露了我們在甘州的部署。”

“胡鬧,你可知,上家若知道了,你死罪難逃?”

青媚一笑,滿是輕蔑,“上家?鬼爺是說原三吧?”

她輕哼一聲道:“鬼爺,主公為何久不立世子呢?您說說誰會成為世子呢?”

另一個聲音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青媚,我們是暗人,隻需關心上家要殺或要保的人即可,你老想這些做什麼?”

“鬼爺,原三色欲熏心……連青媚都看出來,他做不了大事,難道鬼爺和主公反倒看不出來了?”

那個鬼爺歎了一口氣,“青媚,想得太多的暗人往往不會長命的。”

“鬼爺的教誨,青媚謹記著呢。”青媚撒嬌地一笑,“鬼爺,前幾天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赤木堂,然後又不知不覺地出去了。”

“是啊,這件事我壓了下來。上家若是知道了,咱們東營赤木一堂恐怕是全都要以死謝罪了。”

“是,鬼爺,那是東營暗人近百年來最大的恥辱,不過青媚我找到了那個內鬼!”青媚咯咯笑了起來,“而且,鬼爺,我還將他化屍了。”

“好,青媚做得好。”

“不過,在那個暗人謝罪前,我給他服了流光散,然後在他身上用了明心錐!”

“哦,你用流光散讓他把幾十年的精氣都提升了起來,神誌自然萬般清醒,然後又用明心錐活活將他身上的皮肉都刮幹淨了?”

“嗯。流光散果然奇效,他本已奄奄一息,一用之下立時清醒了過來,然後配合著明心錐……”青媚有些亢奮而詭異地笑著,“很久沒有用明心錐了,也很久沒有聽到那樣淒厲的慘叫聲了……整整十二個時辰,連綿不絕……鬼爺,您真應該聽聽,當真妙不可言啊!”

我聽了幾欲嘔吐,心中駭然,為何這個女孩小小年紀,出手如此狠毒呢?

“哦!”那個方老板的聲音還是平靜無波,完全不似平時被老婆一吼就雙腿發軟的妻管嚴,他簡單地哦了一聲,“那他告訴你他後麵的主上是誰了嗎?”

“沒有,他的口可真嚴。”

“真是可惜。”

“不過青媚把他剝皮去肉後,在他左邊第三根肋骨上看到有黑梅花的印記。”

“難怪你要用明心錐了,原來你早就起了疑心。”

“鬼爺,我真的沒有想到,原來西營的暗線終是潛進了我們東營。”

一陣沉默,方老板又道:“青媚,我說過,暗人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為好。”

“鬼爺,自從五年前,你將東營暗人交給青媚,青媚就沒有讓您和東營兄弟失望過。發誓一定要讓西營敗在東營手裏,可是青媚萬萬沒有想到,頭一個出賣東營兄弟的竟是您。”

方老板輕笑,“青媚,原家暗人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主上敗,暗人死。你也說過原三色欲熏心,做不成大事,東營早晚毀在他的手上。我這也是為東營的兄弟著想,如果放花西夫人回去,西營那位貴人便不會再給我們東營機會,到時原三失勢,我們東營兄弟恐怕……死得比那個內鬼還要慘。”

“鬼爺,誰說我要把花西夫人放回去了呢?”

“那你如今作何打算呢?”

“原三若真有本事,自然會來救這個女人。若是救不了,再獻給西營那位貴人,再表表忠心也不遲,不知鬼爺意下如何?”

那個鬼爺笑了,“還是青媚想得周到,這樣兩邊都不得罪。”

青媚笑道:“我身為東營暗人之首,自然要為我們東營多想一些。”

鬼爺的影子在窗欞上抹得長長的,幽幽地欺近了青媚嬌俏的身影,他的肥手拂起青媚幾縷青絲,放在鼻間聞了一聞,淡淡道:“我原以為你會為原三所動呢,畢竟你很久沒跳那曲風荷舞了。”

“瞧鬼爺說的,暗人動了情,那可是大忌呢。”青媚順勢靠在了鬼爺胖胖的身上,媚笑出聲,“鬼爺這算是吃醋嗎?不跳那舞,如何能讓眾人相信悠悠為原三的美色所迷呢?”

兩個人的交談漸漸輕了下去,一胖一瘦兩個影子也漸漸地纏在了一起,然後粗重的呼吸伴著細碎的呻吟傳了出來。我悄悄地挪開腳步,沒有邁出半步,有個人影已在身側,不止一個,二個、三個,在暗中窺視著,仿佛是山林中獸的眼睛。

我駭立在當場,一個長長的人影立在我的身後,“夜涼露重,夫人怎麼出來了呢?”

我慢慢回頭,卻見青媚正幽幽立在黯淡的星空下,烏油油的青絲放了開來,披覆在背後,發梢幾欲垂地,香肩披著冰絲帛衫,輕掩著鎖骨下銀線牡丹花樣的紅抹胸,星光半灑在她的身上,明眸閃著歡愛後的煙花水霧,極致的妖美性感,又帶著一份不可名狀的熟悉。那是一種華美的腐朽,一種誘人的罪惡,正是久違的原家的味道。

我壓抑著心跳,也對她笑了,“原來青媚真是姑娘的本名啊!”

“夫人猜得不錯。”她向我走近一步,斂衽為禮,微彎腰間,冰絲帛衫滑下,露了那白嫩嫩的香肩,還有一大片凝滑豐潤的酥胸,月光下無限風情,卻聽她媚笑道:“青媚見過夫人。”

我強自鎮定地微抬手,“姑娘請起。”

“今夜月色正好,原來夫人已有人相助,出得房門了。看來青媚還是沒掃清所有的內鬼啊。”她輕歎一聲,向前一步。

我倒退一步,身後早已無聲無息地站了個滿麵陰冷的女人,她點住了我的穴道,竟然是那方老板所謂的正室。原來這家客棧所有夥計全都是原家暗人。

我被架入了柴房,那間神秘的柴房出乎我意料的華麗,紅帩綺羅帳幔垂到大理石地板上,床上有一人半倚在絲幔之中。

那個人影從床上坐了起來,露出方老板的肥頭大臉來,一反膽小諂媚的樣子,隻是在那裏沉著臉看我。

青媚跑過去,嗲嗲地枕在鬼爺的腿上,一派旖旎頹廢,妙目卻是滿含嘲笑。

鬼爺一邊看著我,一邊用那雙肥手撫上青媚的臉,仿佛是在愛撫一隻嬌嗲的貓咪。

他屏退左右,隻餘我、青媚和他三人。

“青媚,現在你我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你怕嗎?”他輕歎一聲,這個明明看起來平庸好色到無以複加的胖子,那細小的雙眸猛地閃出一絲厲芒,我無端地打了一個戰。

青媚縮了縮身子,笑著用臉蹭著鬼爺大腿,“鬼爺,青媚自被你帶出來,何時怕過?”

“可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鬼爺的手離開了青媚的臉,滑進了那紅抹胸裏,“青媚,你明明知道夫人在外麵了,為何不說出來,卻讓夫人聽到我們所有的事呢?”

也許在旁人的眼裏,這個鬼爺正在用那隻胖手猥瑣地搓揉著那令人血脈賁張的酥胸,可是從我的角度分明看到的是他的手按住了青媚的心髒,她美麗的臉開始有些發青,可是那雙眼睛卻是無懼到了空洞的地步,她笑得勉強,“如果不這樣做,鬼爺怎會最終下定決心投了西營?我隻是在幫鬼爺早下決心罷了。”

鬼爺的手又移回了青媚的臉上,青媚卻靠著鬼爺的膝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慢慢恢複過來。

我的心思動了起來。如果真如青媚所說,她的主上告訴她用悠悠的名字可以吸引我,但又不是非白,那她的主上恐怕隻有素輝,或是韓先生了。如今這個青媚和鬼爺都有了反心,那位王老頭恐怕是授命故意讓我潛到這裏,聽到這一切,莫非這一切都是想置我於死地?

原氏軍事力量三分,而每一種力量又都有暗人這一種特殊的兵種。宋明磊和原氏長房的暗人在西營,錦繡的暗人全是原青江左右的高手,人稱黑梅內衛。所謂的紫星武士也便是原氏的頂尖高手,其中倒有三分之二是在黑梅內衛當職的,而東營在非白的掌握中,我的出現卻讓他們有了機會反叛。如果他們把我交給西營,一向不怎麼待見我的原氏兄妹該會如何待我便是可想而知了。

“這位……鬼爺,也許,我們可以談一筆交易。”

“交易?”那個鬼爺抬起肥肥的臉來,小胡須一抖,微微嗤笑,“花西夫人果非常人,明明身在囹圄,不但鎮定非凡,還想同本座談生意?”

“鬼爺,現在想同你合作的不是花西夫人,而是富可敵國的君莫問!”我哂然一笑,掀起衣袍,以最職業的商業談判風度,坐在那對罪惡的同命鳥麵前,“不管鬼爺想自立門戶還是真心想投靠西營,難道不都是需要錢嗎?”

鬼爺嘿嘿冷笑兩聲,“君莫問即便曾是富可敵國,所有的銀兩、家產、奴仆、店鋪,就連收養的孌童優伶也都在瓜洲,為張之嚴所占。如今落到我鬼頭王手中,你身無分文的,又有何憑恃?”

我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一個銅熏爐,“若我沒有看錯的話,此乃秦代的朱雀壇紋青銅熏鼎,價值連城,出自秦始皇第十三座墓穴外室的殉葬品,世間唯有兩件,傳說隻要將這兩件壇紋青銅熏鼎拚在一起,浸在水中七七四十九日,便能顯現秦始皇真墓之所在。”鬼爺的臉色微變,我不動聲色地一笑,“世人皆以為此乃無稽之談,隻因到目前為止,連京都竇氏也不曾擁有一件,而在江南張氏的寶庫裏亦隻有一件贗品,卻不想君某人恰恰真有另一件青銅鼎的真品,而且藏在張之嚴和原家主上這輩子都無法染指的地方。”